伊凌兒
作為副廳級官員的謝立,原本在這個位子上還有上升空間,但他卻在50出頭時停止了前進步伐。經檢察機關查明,謝立在2005年至2018年的13年間,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在承攬工程、撥付資金、通過環評、推廣項目等方面謀取利益,先后多次收受張某等17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287.95萬元。
2019年1月7日,湖南省株洲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認定謝立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7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對被告人謝立犯罪所得折合人民幣共計242.95萬元,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1964年11月1日出生的謝立是湖南常德市人,不到30歲,他就開始和“環保”打起了交道。1992年8月,謝立成為湖南省環境保護局機關黨委正科級干事。此后,他一路官運亨通,節節上升。2003年5月,謝立任長沙環保職業技術學院黨委副書記,這是我國第一所環保類國家公辦全日制高等職業院校。照理說,校園是一個陶冶情操、凈化心靈的地方,但從校園走出來的謝立很快就“變質”了。2005年,謝立當上湖南省環境監察總隊隊長,手握實權,獻殷勤的人自然多了起來。錢清是湖南當地一家環保科技公司的董事長,商場叱咤多年的他,看準謝立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便開始小心翼翼地圍繞著謝立進行“施肥澆水”。逢年過節,錢清少不了給謝立送上大紅包。起初,收錢不那么“順手”的謝立,會和錢清來一陣“推搡”。其實謝立是覺得自己和錢清不熟,加上對方沒開口要自己辦事,錢拿著“燙手”。

錢清對謝立的心思明白一二,他信誓旦旦地表示:“我只是想和領導交個朋友,我對您非常仰慕,如果您能收下,那是看得起我。”在錢清組織的一場場飯局中,兩人漸漸熟起來。之后送錢,謝立便不再“客氣”。錢清清楚,要和謝立建立牢固關系,不僅錢要到位,情也要到位。謝立喜歡打牌,尤其熱衷于玩湖南當地一種叫“跑得快”的牌。錢清投其所好,經常叫上一些人,給謝立組局。每次開局前,他都會給謝立一萬元“本金”,讓謝立盡興。謝立覺得錢清特別“懂事”,贏了歸自己,輸了也不用自掏腰包,開心又“增感情”,這人可以。2009年,謝立和同事前往北京辦事,“忠心”的錢清“追隨北上”,請謝立到自己公司北京辦事處“小賭”。
在錢清苦心經營下,謝立把他當成“好兄弟”。2009年,錢清得知朋友葉凡生的環保公司遲遲批不下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他找到謝立,希望他能促成葉凡生的批文,同時自己也能和葉進行合作,達到雙贏。當時已是湖南省環境保護廳副廳長的謝立,立即把葉凡生約到自己辦公室,錢清也來了,謝立當著他們面,牽線搭橋,讓葉凡生和錢清合作,互相信任,不能耍花招。葉凡生考慮到自己的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審批非常困難,而錢清的公司已取得了這個許可證,加上謝副廳長發了話,答應合作。
2009年年底,在謝立的“保駕護航”下,錢清和葉凡生合作的新公司成立,很快,錢清把自己公司的危廢經營許可證轉讓給這家新公司。新公司第一年的利潤就達700多萬元。謝立對錢清的“幫助”,可謂盡心盡力,不僅幫他成立新公司,還在錢清公司的危廢處置項目、申請重金屬污染治理專項資金、向政府和環保系統工作人員推薦錢清公司承做業務等方面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那些年,錢清對謝立的家可以說比自己家還要上心。2015年7月,謝立兒子要去英國牛津大學留學,錢清掐準時機,來到謝立辦公室。一進門,沒來得及坐下,他就從包里拿出裝有1萬英鎊的紅包:“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祝謝公子前途無量。”謝立滿臉堆笑,邊說:“別客氣,小孩子出國讀個書而已。”邊把紅包放進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里。
2016年年底,謝立兒子回國探親,錢清得到消息后,約他們父子前往自己家作客。這一次錢清送給謝立兒子1萬美元紅包。就這樣,從兩人認識至2017年,謝立先后收了錢清15.5萬元人民幣、1萬英鎊和1萬美元。錢清向謝立行賄,長達10余年。和他一樣“長情”的,還有湖南一家環保科技發展公司的老板杜玉強。湖南省環保部門一直在使用杜玉強公司開發的環境污染在線監控操作平臺和煙氣連續排放監測系統。2006年,謝立當上湖南省環境監察總隊隊長時,杜玉強希望這筆生意能持續下去,便多次找到謝立,表示這個意愿。杜玉強知道,要想繼續賺錢,必須要鋪好路。從2006年至2017年,每年中秋和春節,他都會按時出現,送上5000元,共計11.5萬元。
2016年下半年,謝立前往北京,進入國家行政學院學習。國家行政學院是國務院直屬正部級事業單位,是培訓高中級公務員的新型學府,是培養高層次管理人才和政策研究人才的重要基地。在這樣一個莊嚴的地方,謝立一面接受著最高的行政教育,一面仍“照貪不誤”。杜玉強到學院探望謝立,送上5000元紅包:“錢不多,你先用著,我在湖南等你回來,到時給你接風擺宴席。”杜玉強點頭哈腰,謝立頓感飄飄然。
2010年,謝立兒子考上國防科技大學,杜玉強來到謝立辦公室,表示祝賀,送上10000元。5年后,謝立兒子去英國留學,他又送上3000美元。
在謝立的“受賄賬本”里,兒子發揮著巨大“作用”。在湖南衡陽一家環保科技公司老板潘先鋒看來,謝立對自己兒子非常看重,悉心培養,如果想討好謝立,給他兒子送東西準沒錯。潘先鋒先后送給謝立兒子一臺高檔手提電腦和5000元英鎊。早在2006年,謝立就和潘先鋒相識,當時謝立是湖南省環境保護廳副巡視員。2006年年底,潘先鋒找到謝立說,顧老板是他公司的大客戶,想建一家釩礦廠,環評報告已報省環保廳開發處,想讓謝立幫忙介紹開發處處長給他認識,疏通關系。
謝立動用關系,組了一個飯局,邀請開發處處長、潘先鋒和顧老板一起出席。一頓飯的工夫,潘先鋒委托謝立的事就得以解決。
2009年,潘先鋒想搞廢舊家電拆解業務,但每個省只允許三家企業從事此業務。謝立為他出謀劃策,讓已獲得該業務許可證的一個老板和潘先鋒合作。礙于謝立面子,這個企業老板只能答應,潘先鋒如愿以償。
從2008年開始,潘先鋒每年春節都會給謝立送上4張價值1000元的購物卡。隨著謝立的官位越來越大,潘先鋒送給謝立的紅包也越來越大。從2009年開始,潘先鋒給謝立送禮都以現金為主。潘先鋒來的是“真金白銀”,謝立幫的忙也很“實在”。2011年10月,潘先鋒公司存在不達標情況,但在謝立的幫助下,順利通過環評。此外,在電子廢棄物處置牌照、工程項目等方面,謝立都憑著手中權力,給潘先鋒開啟“綠色通道”。
在謝立的受賄路程中,“特色”就是“一人當官,全家享福”。湖南一家環保科技公司的老板王修康的行賄非常“周到”,不僅給謝立送紅包,連謝的家人也人手一份。2014年春節前,王修康前往湖南常德,探望住在那里的謝立父母,并送給他們每人一個裝有5000元的紅包和4條高檔香煙。
兩位老人不知其中緣由,起初說什么也不肯收。王修康只好給謝立打電話。在他來之前,是得到過謝立默許的。“媽,你們只管用,其他不用問。”謝立只是簡單地說了句,電話匆匆掛了。趁兩位老人還沒反應過來,王修康留下紅包和香煙,迅速離去。

之后的2015年至2018年春節,王修康都親自前往常德,送給兩位老人各5000元紅包和4條高檔香煙。去的次數多了,謝立父母也就不再多問什么,每次他們都會把收了多少錢和東西,如數告訴兒子。2016年春節,王修康送給謝立妻子2萬元和一套從日本帶來的高級化妝品,2017年春節,他給謝立妻子和兒子各5000元紅包……
謝立愛打牌,很多人知道,王修康三天兩頭在長沙的高檔酒店、公館邀請他“玩”。每次,謝立都能“滿載而歸”,這并不是他贏的錢,都是王修康以打牌名義送的。那些年,謝立從王修康手里受賄24次,計人民幣18.9萬元,美元0.25萬元。對于王修康送的每一筆錢,謝立都記在腦子里。王修康送錢大方,謝立替他辦事也非常賣力。在王修康公司承攬含砷廢渣綜合治理工程、雷坪礦區重金屬污染綜合治理工程、礦區重金屬污染治理工程等方面,他都幫王修康辦得妥妥帖帖。實際上,王修康公司資質不符合承攬工程要求,很多單位迫于謝立壓力,只好給王修康開“后門”。2015年9月的一天下午,才到英國讀書不到兩個月的兒子,突然給謝立打來電話,說話舌頭打結,分明是喝醉酒的樣子:“有個老板到英國,給我送了不少英鎊。”謝立還想問什么,兒子掛了電話。他很意外,是誰會千里迢迢,跑去英國送錢?當天傍晚,這個謎底揭開了,湖南一家環保公司老總李友楠聯系謝立:“我去英國出差,順便去看了謝公子,和他吃了一頓飯,謝公子酒量很好嘛。”謝立知道,李友楠常托自己牽線,想認識一些環保部門的領導,便客氣了幾句,讓對方放心,有事盡管開口。
謝立從李友楠處還親手收下3.2萬元人民幣。李友楠則用這些錢“買”到了不少生意,比如工業污水特許經營權、鉻鹽廠土壤修復工程等。
在2014年前,謝立覺得自己受賄就如同“收割機”一般順利,每個老板都殷勤地給自己送錢。但2014年春天,在他遇到了陳曉莉——一個開始令他傾慕不已,后來卻又避之不及的女子,謝立的受賄之路變得非常“坎坷”起來。
遇見陳曉莉,是在一次飯局上。謝立初次見到這個比自己小近20歲的女子,眼前一亮。他對陳曉莉的好感毫不遮掩,在座的一些老板心領神會,立馬幫著“安排”。就這樣,陳曉莉成了謝立的情人。
謝立常帶著陳曉莉出入高檔酒店、外出旅行,用的都是受賄來的錢。兩人如膠似漆地度過了小半年,如此“美好時光”在一個寒風呼嘯的冬夜結束了。那個夜晚,謝立正在賓館里等著小情人出現,誰知,陳曉莉身后跟來一個男人。“我是曉莉男友,你一個當官的,包養情人,要是我去舉報,你肯定完。”男子言語粗暴,面露兇相,似乎隨時都要動手。
謝立有些驚慌,但他努力保持鎮定:“曉莉,這是你男友?那你去勸勸,我可以給點錢,咱們好聚好散。”謝立以為,溫柔可人的陳曉莉肯定會聽自己話,誰知,陳曉莉面露冷笑:“給點錢?給多少?”
謝立聽完陳曉莉的話,倒吸一口冷氣,發覺她和男友是一伙的,自己可能掉入了一個局,這回真的有些慌神:“你們說多少?我愿意出。只要不把事情鬧大……”陳曉莉和男友趙昆看到謝立這副樣子,暗自得意。“不急,我們會去找你的,你準備好錢就行。”兩人揚長而去。
那晚,謝立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妻子過來關心,被他拒之門外,一個人坐在書房里,整夜沒合眼。“我不能就這樣被這兩個小東西打垮,誰也不能讓我難堪。”謝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用錢“擺平”比較牢靠,但他并沒打算自己出錢,翻開手機通訊錄,一個個“過濾”下去,終于找到合適人選。長沙一家工程技術咨詢公司的總經理鄧年豐,可以說是自己一手“栽培”起來的。早在2008年,鄧年豐公司整改,謝立建議他多持股份,成為公司控股股東,要他把公司重點放在環保評估上。鄧年豐虛心受教,之后,在鄧年豐公司申辦乙級環評證書時,謝立幫了忙。后來,謝立還在鄧年豐公司承攬礦山綜合治理、固體廢物管理及交易平臺建設等項目上,都幫了大忙。
對于鄧年豐的“回報”,謝立總覺得和自己的“付出”不相等,而今陳曉莉事件發生,他認為該是鄧年豐報恩的時候了。謝立“避重就輕”地把自己和陳曉莉的事告訴鄧年豐,咬牙切齒地咒罵陳曉莉男友趙昆。鄧年豐很快明白謝立用意,當即“主動請纓”,由他出面處理好此事。之后,鄧年豐拿著8萬元約見陳曉莉和趙昆,兩人收下錢,并沒多說什么。鄧年豐以為,事情就這樣了結了。不料,三四天后,謝立給他打電話:“你再給他們送點錢去,不然他們說要去舉報我生活作風問題。”原來,陳曉莉和趙昆的“胃口”很大,拿了8萬元后,繼續要挾謝立。第二次,鄧年豐給他們拿去5萬元。就這樣,和陳曉莉的不正當關系,成了謝立的軟肋,他不斷被威脅,鄧年豐只好不停付錢。從2014年到2017年,鄧年豐先后給陳曉莉和趙昆48.8萬元。
謝立以為,這將是一個無盡的噩夢,誰知從有一天開始,他再也不會接到趙昆的電話了。這一天是2018年4月17日,謝立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謝立“輕松”了,因為他將不再被要挾,但他也更“沉重”了,因為他要為自己的受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
(文中謝立為實名)
編輯: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