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1978年生于四川,四川美術學院油畫系碩士,現工作并生活于北京。早期的創作風格清新、可愛,作品側重個人情緒表達,被認為是“新卡通一代”的代表。她的個展包括“夢 露”“密林”“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孤單”;群展包括:“她們:國際女性藝術特展”“目光所及——后金融危機時代的中國新繪畫”。
2010 年之后,作品脫離個人的生活經歷,轉向對文化名人的圖像研究。在對黑塞、塞尚、卓別林等文學家、藝術家、演員的研究中,陳可在閱讀“他者”的過程中,尋找創作的情感力量和靈感來源。

這組作品緣起于我和父親聊天的愿望,因為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聊過天了。
我是一個工作狂,總是把自己陷在工作室里,和家人見面都在晚飯時間,聊起來也只限于天氣、物價等生活的皮毛;父親本就沉默寡言,當他會使用微信之后,話就更少了,在家也總是抱著手機。我們都不善社交,骨子里又很敏感,越是面對在乎的人越不敢直抒胸臆,不經意就與周遭的世界筑起一道無形的墻。就這樣,盡管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我和父親卻用日常生活代替了溝通,知道對方關心自己就夠了,然而卻總覺得有什么橫亙在我們之間,不可逾越。
從事多年藝術創作,我常思考藝術對于我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它為我提供了一個庇護所,卻也在無形中成為我逃避溝通的一個借口。我意識到,無論多么偉大的藝術都無法代替人與人心靈的碰撞,它不應成為隔閡的理由,而應是交流的手段。對我而言,高呼為藝術而藝術過于空泛,我也不希望把藝術釘死在純理性的思辨中,藝術與人、與生活是息息相關的,我更希望它成為個體與外部世界溝通的信使。

這次的展覽正是一個契機,它使我以突破所謂的忙碌與情怯,為我和父親預留出專屬的時間,跳脫出彼此熟悉的生活模式,直面溝通“易”或“難”。我與父親聊天、為他作肖像,尋找創作的靈感與線索,卻發現藝術始終貫穿在我與父親的生活中。
我的父親畫國畫,是一名中學美術老師。小時候我常看他作畫,也被教導背唐詩、練書法,但他并沒有教我“簡筆國畫”,也沒有透露出要我繼承衣缽的意思。后來我考了美院的油畫系,接觸到西方的當代藝術,立刻沉迷其中,似乎與父親背道而馳。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快要進入不惑之年時,卻逐漸對古代藝術以及蘊含在作品中的“道”產生了更多的認同和體悟,由此我開始進一步思考自己作為“中國藝術家”有別于西方的部分,而這也許是我童年經驗的另一種映射。我意識到,我與父親的對話也許從未中斷過,藝術就是我最好的溝通方式,它幫助我理解父親,也幫助我理解我自己。因為,我們是那么的相像。
這組作品是我與父親對話的成果,我將生活的碎片拼貼、嵌入了創作中,通過文字、現成品、繪畫等各種形成去闡釋我對青春、個性、家庭、衰老的感受與思考。它們作為一種包含了時間與空間的容器,承載了我對一個生命體近距離的觀察與體會,以及由此引發的對于自身的覺知。我也希望借此筑起一個巨大“空白”的場,使觀眾在這個場域中觸發自身的想象,獲得自己的體悟。

《臉》
小時候的記憶中,爸爸的臉是不茍言笑、威嚴的臉。隨著我逐漸長大,角色反轉,我似乎成了家庭的中心,穿梭于各個成員間,扮演不同的角色,女兒、妻子、母親,好像只有在工作室獨自一人時,才又回到“本來的我”,但這個“我”也許并不存在,也是自己虛設的角色。
或許是因為身體的原因,爸爸臉上常浮現出一種憂心忡忡的神情,這讓我莫名緊張,平時它一閃而過,我可以逃避去直視它,今天卻需要直接面對,這種壓力讓我升起了一種無名的煩躁。
不知怎的,話題落到家里的瑣事上,我突然加快了語速,以一種教導的口吻絮叨著吃剩菜的危害,爸爸在此期間一言不發,偶爾為自己辯解幾句,等我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問題時,已時近中午。送走爸爸,癱坐在沙發上,我不由為自己上午的態度而羞愧,這哪是陪爸爸聊天,讓他不舒服地僵坐在那兒,還要承受我的語言暴力。
(2018年7月7日)
《連接》
時代轟隆隆向前,一切太快,常常覺得自己跟不上速度。和爸爸一樣的內向也讓我不太適應新的社交媒介,作品似乎是連接自我與外部世界最方便也最適合的通道了。每個人都在尋找這種連接,也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方式。
(2018年9月19日)
編輯:沈海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