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任 超
香港很多改造后的歷史建筑已成為當地新興的旅游景點或熱門旅游配套設施。這樣的“活化”既滿足了文化遺存保護的初心,也符合發展經濟和民眾親近文化建筑的愿望,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香港開埠的一個多世紀里,留下了1444 幢歷史建筑,這些建筑凝結了城市的記憶,見證香港的歷史。然而,在過去幾十年里,它們也面臨著破敗和被淘汰的危險。
在這一背景之下,香港特區政府在 2007至2008 年度的《施政報告》中推出“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作為政府文物保育政策一系列措施的主要部分,把歷史建筑再利用,賦予了建筑繼續存在的生命力,推進了建筑乃至城市的可持續發展。為歷史建筑注入新生命,供當地居民和旅游者享用,既使其得到保護,又使其融入現代化的生活或旅游環境當中,在旅游開發后,其文化價值還可以得到增值。
活化計劃主要為了保存香港珍貴的歷史建筑,并以創新的方式,對其加以利用,一方面挖掘其歷史內涵,另一方面發揮其更深層次的社會功能,在歷史建筑的保護與更新的運作模式、體制保障和資金保證等方面均有所創新,并得到了較好的社會反映。該計劃前三期已“活化”了12 個項目,包括“鬼樓”雷生春改建的中醫藥養生所、前荔枝角醫院改建的饒宗頤文化館、大澳警署改建的大澳文物酒店、公屋美荷樓改建的美荷樓青年旅社……生動地演繹了什么叫做“華麗變身”。
活化計劃到底是如何展開的呢?
首先,香港政府對歷史建筑進行仔細調查并請權威機構進行了評級。所有建筑物按歷史價值、建筑價值、組合價值、社會價值和地區價值、保持原貌程度和罕有程度進行評級。法定古跡等級最高,評級歷史建筑分為一級、二級、三級,等級逐漸降低。
其次,專業科研團隊進行研討并交流方案。諸如建筑師學會、香港工程師學會、香港規劃師公會、香港測量師學會等專業團隊,以專業知識就香港文物保育政策提供意見,并提供相關專業服務。
第三, 香港民間團體、志愿組織也積極參與,對發展計劃個案或歷史建筑物向政府進行游說提出應實行的文物政策、對保護情況進行監察。在活化計劃中,公眾參與采用過程介入的方式主導整個項目。
申請者的準入條件是具有慈善團體身份的非營利組織,它的主體地位保證了公眾參與的主導性和項目的非商業性。申請書需要詳細闡述4個問題: 如何以社會企業的形式使用歷史建筑;如何對歷史建筑進行保護以及如何有效地發揮其歷史價值;從財務可行性方面說明企業如何營運;如何令社區受惠。核心問題是如何在保護公眾利益的前提下引進商業利益,促進保育的可持續發展。為此非營利組織必須展開深入的公眾咨詢以驗證其策劃方案的可行性。所有文件、規則、進度、結果等相關資料均在發展局官方網站予以全部公開,最終獲選計劃在香港多個區域做巡回展覽,全公開透明過程加大了公眾參與力度。
以香港雷春生私宅——唐樓保護為例。數年前,香港政府接手這座有著80多年歷史的宅子,也想過各種辦法,最后決定交由社會非牟利機構來營辦。消息傳出,有32家非牟利機構前來競標,開酒吧、辦旅館,什么點子都有,最后香港浸會大學勝出。他們的辦法是,在建筑內開出3間診癥室,靠中醫把脈和底樓賣涼茶支撐日常開支及保育成本,其余面積用以展示雷生春歷史、中醫藥發展和涼茶制作工藝,天臺的迷你小花園還種下50余種中藥植物。從此以后,文物建筑不會高高在上地掛出“閑人免進”的招牌,相反,它們還要聚攏人氣,變身為市民流連忘返的地方。
香港很多歷史建筑的保護價值主要存在于外立面或者某些局部,為了永續利用往往要對其室內設施和格局進行調整,所以歷史建筑在認定時應指出其保護價值所在,列明每幢歷史建筑的哪些要素需要保護,如外觀立面、平面格局、裝飾材料,甚至建筑構配件等,而其余方面則可以按需求改動。
外觀不變,內部功能置換。保護價值在于外觀立面的,可結合自身結構體系和空間特色置換功能。例如香港二級歷史建筑裁判法院,其外觀價值較高,活化為藝術設計學院后,基本保留了建筑物原有外觀,只進行相應的功能置換。其第一法庭功能置換為演講廳,第四法庭則是教室,最底層的囚室改裝為辦公室,保留了原有囚室鐵閘。學院的一到三層,除了作為教學的活動空間,也作為公眾可以參觀的展覽區域,并有專門的導賞員帶領參觀。裁判法院的活化在2011年獲得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亞太區文物古跡保護獎”。
保留局部,加以展示。保護價值在于局部的,或因結構欠佳、搬遷或其他因素的影響,不能被全部保留的,則可以拆卸一部分,保留其價值所在,誠實地反映新舊痕跡。舊大埔墟火車站在新站建成后停用,其站房按原貌修復后,辟做鐵路博物館,供市民回顧香港鐵路交通的歷史。又如第一代公屋美荷樓,活化為青年旅舍后,保留結構特色,設立文化展示生活館,展現及闡釋香港公共房屋政策及其演變,記錄美荷樓活化為青年旅舍的過程,保留人們對公屋的“集體記憶”。
設立文物徑,開展主題性的文化游。歷史人物活動的依托建筑,其場地的歷史價值如何全面展示給公眾,而不僅只是靠單個建筑物(如博物館)來介紹。對此,香港政府推出了“文物徑”策略,把富有共同歷史意義的建筑物或地點連結起來,形成線路,并各具特色和主題。香港主要有展現古樸民俗風貌的屏山文物徑和龍躍頭文物徑以及反映獨特殖民地文化的中西區文物徑。其余還有灣仔歷史文物徑、圣士提反書院文物徑、孫中山史跡徑等。文物徑的推出使得原本相對分散的遺址古跡按照其地理位置和特定的歷史文化相互銜接起來,方便游客通過主題性的文化游了解香港的歷史及文化發展變遷,也改變了以往單一的博物館式的展示模式。

香港中區警署建筑群(俗稱“大館”)營房大樓,建于1860年代
通過香港活化歷史建筑的經驗,我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活化”文化遺存。
首先,保育為活化的前提。要維持城市發展和文物保育的平衡,在認定和保護的前提下,為歷史建筑尋找新的生命、新的用途,充分挖掘建筑背后的文化內涵,使之成為獨一無二的文化地標。
其次,創新為活化的主調。與傳統保育概念不同,“活化”要在保存歷史建筑的同時擴展其用途,強調以創新的方法加以善用。同時,舊建筑“活化”要加入當代美學及當代潮流。活化后的歷史建筑服務大眾,尤其在旅游方面具有很強的功能性。香港很多改造后的歷史建筑已成為當地新興的旅游景點或熱門旅游配套設施。這樣的“活化”既滿足了文化遺存保護的初心,也符合發展經濟和民眾親近文化建筑的愿望,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第三,服務民眾為目標。特別要注重服務社區居民。這些被活化的歷史建筑,盡管都被冠以“歷史一級、二級建筑”之類的名銜,但它們并不高高在上,而是積極地為自己披上現代化的妝容,努力接地氣,為了與公眾進行更貼身、更親密的互動而存在。這場“變身”不是官方一廂情愿的行政呼吁,企業、民間、社會團體都在竭力呵護那些老邁而倔強的建筑物,但他們不是要讓老建筑原封不動地矗立在原來的位置上,或者把它們作為一個“被保護”的珍貴遺址供奉起來。活化計劃的參與者們要把遺址升格為與當代文明相融合的場所。
第四,修復和更新設計要基于原有建筑功能。如香港美荷樓原來為公屋,是居住功能,因此改造為青年旅社非常容易,空間形式非常適應功能的轉變。另外,在底層設置展示香港生活文化的生活館,立意就非常高遠,青年旅社可以吸引全世界各地的年輕人過來,他們可以通過生活館里的展示內容,了解以前的香港生活文化,起到了向世界傳承和弘揚歷史文化的作用。青年旅社的經營也可以維持生活館的正常運營,減少公共財政負擔。
香港的經驗告訴我們,當我們無法維持歷史建筑的原有用途時,應采取靈活而可持續發展的方式,再用該建筑物,為社區和市民帶來最大的效益。喚醒歷史文化建筑,確實是一個大課題。古舊建筑,產權復雜,多半是私人物業,不適用行政命令。若靠政府兜底,錢是一回事,買下來怎么處理也困難重重。一些有商業價值的,尚可走商業路線,缺乏商業價值的,又該怎么辦?歷史文化建筑的“活化”,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靈活處理,引進民間和公眾的智慧,將歷史文化遺存重新以新的可利用的方式進行保護不失為一種可行的辦法。“活化歷史建筑”可以達到平衡歷史文化建筑與市民生活所需不足的矛盾,使越來越多的市民能夠親近文化遺存,更加熱所生活的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