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老年公寓實例分析及啟示*

文/加拿大布魯爾學院 孫愷聞

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高密度人居環境生態與節能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衛澤華

1 研究背景

人口老齡化是世界范圍內的議題。作為西方福利制度較為完善的代表，加拿大從殖民地時期就建立了養老保障措施，隨著醫療技術的進步和生活水平的提升，人口壽命得以延長，加之年輕外來移民數量減少，加拿大在20世紀50年代進入老齡化社會，且此后老齡化問題日益嚴重。在長期養老居住建筑發展過程中，設施齊備、服務周到的老年公寓應運而生。很多老年人退休后把原有住房賣掉，住進專門設計的老年公寓，有子女或親屬照料的老年人為避免代際沖突也來此居住，所以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加拿大建設出一批高質量、多類型的老年公寓。

本文通過對加拿大不同類型老年公寓的調查分析，了解加拿大養老居住建設和服務模式現狀，總結其先進經驗，為我國養老居住事業發展提供參考。從老年公寓的建設看，如何在有效的土地中置入更舒適、完善的居所，滿足不同收入、不同階層老年人的需求，并在經濟合理的條件下保障服務質量，這些是本文需要探討的問題。

2 加拿大養老制度概況

加拿大的養老保障制度相對建立較早。在1927年，加拿大政府頒布《養老金法案》，以財政負擔的方式為國民提供基本的養老生活保障；1965年出臺《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法案》《魁北克養老金計劃法案》等法規，在基本養老基礎上提供進一步保障，全面覆蓋加拿大就業與半就業人口。在幾十年的發展中，加拿大政府前后經過多次改革，不斷完善養老保險制度，形成如今覆蓋廣、層次多、種類全的3層養老保險制度，分別為由政府負擔的老年收入保障計劃（OAS）、由雇員和雇主共同交納的強制養老金計劃（CPP/QPP）及自愿繳費的職業養老金和個人退休儲蓄計劃（RSP/RRSP），三者占老年人收入的比例約為15%，25%，35%。現行的養老保障制度是以居民身份而非國民身份實施，即使是移民或外國人，如果符合養老金申請條件也可參加。

加拿大的養老服務體系較完善，機構養老發達，形成包括老年公寓、輔助公寓、老年人屋和護理安老院等多元化服務設施，滿足不同老年群體的居住需求。其中，政府公立養老機構和教會機構主要針對低收入或喪失生活能力的老年人，收費較低且提供護理臨終服務；非營利性養老機構收費不高，主要針對中等收入的老年人；營利性養老機構服務于高收入人群，收費較高。

與我國不同，加拿大采取彈性退休制度。老年人可在60～70歲自主選擇退休時間，但不同退休年齡對應不同的養老收入，此項舉措主要是通過降低65歲以前領取養老金的收益率，鼓勵國民延遲退休。這項措施有利于加拿大養老資金的收支平衡，也增強了養老保障制度的可持續性。

3 加拿大老年公寓相關實踐

為使老年人有良好的居住生活環境，數十年來，加拿大在老年公寓的營建方面進行了多種嘗試，積極探索使用舒適且能延續的社區建設方法。筆者通過對加拿大多個老年公寓的實地調查與訪談，從中篩選出4個有代表性的類型進行分析。

3.1 都市中的半圍合花園

克里斯蒂花園老年公寓（Christie Gardens Apartments ＆ Care）是位于多倫多達文波特附近的非營利性老年公寓。該老年公寓所在位置在1919年曾是多倫多軍事骨科醫院，1939年成為喬治六世和皇家皇族的訪問地點。隨后在退伍軍人家屬的促使下，醫院改造成供退伍軍人使用的部隊醫院，直到1983年重建，才成為現有的克里斯蒂花園老年公寓。

該老年公寓建筑平面呈半圍合布局，功能分區明確。底層是開敞的活動、會議、辦公空間，上層是老年人的居住空間，南、西、北三面圍合出1個庭院（見圖1，2）。這個極具特色的庭院內設有休閑長椅，住戶均可享受花園的景色，庭院內設有1個大露臺，可舉行公共活動，如夏季會有演出在露臺上舉辦。

該公寓可提供持續照護，健康老年人及身體殘疾、有疾病的老年人如帕金森等均可入住。公寓內部含84間出售住房、217間出租公寓和85間可出租的庭院客房。出售住房于2003年建造完成，包括11間一居室和73間兩居室，購買價格約為50萬加元；出租公寓共有192間一居室和25間兩居室，租賃金額約為3200加元/月；庭院客房有83間私人客房和2間半私人客房，租賃金額約為8000加元/月。其中，一居室面積約52m2，兩居室面積在85m2左右，如圖3所示。老年公寓的外觀及室內空間如圖4所示。

圖1 克里斯蒂花園老年公寓總平面

圖2 克里斯蒂花園老年公寓2層平面

圖3 克里斯蒂花園老年公寓套型平面

圖4 克里斯蒂花園老年公寓外觀與內部實景

在社區功能和服務配置方面，花園公寓提供多種多樣的活動內容。老年人可享受家政、按摩、健康中心、緊急醫療響應等服務，也可參加禮堂、圖書館、劇院、美容院、理療室、娛樂室、游戲室等場所內舉辦的活動。娛樂時間之外，社區也組織教育課程供老年人參加，內容涵蓋音樂表演、圣經學習、手工藝、園藝、電影、寫作等，在鍛煉老年人大腦的同時豐富老年人的精神世界。此外，社區有專門的健康團隊為住戶提供多種醫療保健服務，包括膳食管理、牙科治療、足療、皮膚等科目，對于需要護理的老年人，理療團隊提供相應的課程和練習幫助患者改善身體機能和肌肉力量。該老年公寓的用餐服務豐富多樣，公寓內有提供精致餐食的楓葉餐廳，住戶可免費用餐，且時間自由；有提供日常必需品和下午茶的商店、鄉村咖啡館；還有在節慶日提供晚宴的宴會餐廳等。

該老年公寓的特色在于其圍合出的室外花園，公寓雖位于地價較高的市區，但在場地設計中布置的花園極具實用性和美觀性，為居住在這里的老年人提供了休憩、觀景的場所，讓老年人在社區內體驗舒適的戶外環境。同時，該公寓對老年人提供持續性照護，健康老年人、需照護老年人都涵蓋在內，其接收的老年人在年齡跨度、身體狀況等方面差異較大，提供的居住和醫療服務相對不同，但該老年公寓價格不菲，適合有經濟基礎的老年人居住。

3.2 市區內的經濟型公寓

圣馬修布拉康代爾老年公寓（St.Matthew’s Bracondale House）是位于多倫多市中心圣克萊爾區的私人非營利性老年公寓，在一片居住區內，周邊配備有便利的公共交通和設施齊全的配套服務（見圖5～7）。該公寓于1982年開業，為該地區59歲及以上生活能夠自理的老年人提供服務。公寓包含100間一居室套間和30間單身公寓，每個房間都配有齊備的自助設施：廚房配有冰箱、爐灶及烤箱；浴室配有扶手及緊急拉繩；起居室和餐廳內有大面積凸窗；房間內配有獨立空調和暖氣。在公共設施配置方面：辦公、娛樂、社交及家政設施配備極為完整，南側還有1個庭院供老年人使用。同時，在老年公寓的入口處設有語音通信系統，方便客人進入大樓，工作人員提供日常安全檢查及24h緊急響應服務。

圖5 圣馬修布拉康代爾老年公寓總平面

圖6 圣馬修布拉康代爾老年公寓首層平面

圖7 圣馬修布拉康代爾老年公寓外觀與內部實景

該老年公寓套型主要有2種，分別為36m2的單人間和46m2的單身公寓（見圖8），相對應的租金每月為817加元和1077加元，水電費、熱水、有線電視費用包括在內。但租金并非一成不變，隨安大略省消費者價格指數（CPI）的變化而增減，如2019年的租金增幅為1.8%。住戶如需停車服務，每月要多交25加元或50加元的停車費。對于經濟困難的老年人，可向政府提出申請補助，符合要求的可減免費用甚至免費居住，但等待時間略長，目前等待期為10年。

圖8 圣馬修布拉康代爾老年公寓套型平面

該老年公寓為住戶提供細致、全面的服務。在公共服務方面，每周二下午有全科醫生為老年人進行身體檢查，監督老年人健康狀況；公寓工作人員提供足部護理、理發、輔助閱讀等服務及預防跌倒、疼痛、抑郁、消防安全和管理財務等方面的教育講座；有宗教信仰的老年人可參與社區禱告、教會參觀活動。除老年公寓的住戶，教育課程也對社區居民開放，他們可與老年人一同參加聚會及瑜伽、健身課程。對于私人護理，根據住戶需要提供分層服務，分為2層：工作人員提供藥物提醒、安全檢查、協助個人護理及醫療保健、24h緊急響應，此為第1層服務；涉及生活層面的送餐及洗衣服務，為第2層服務，但需要第2層服務的人相對較少。以上提供服務的工作人員均為志愿者，公寓內沒有專業護士。

該老年公寓參與多倫多市住房計劃，在資金供應上受政府補貼，雖然地理位置優越、基本服務齊備，但租金價格不高，可滿足獨居老年人或老年夫妻的居住需求。對于老年人來說，如此價位在經濟承受范圍內，是市區中的經濟型公寓，經濟能力稍差的老年人也可負擔。與其他案例不同，本例中政府補貼不僅發放給老年人個體，對老年人家庭也有相應照顧。在當地的埃斯沃斯路有另1棟住宅公寓，專門提供給老年人家庭居住，這棟公寓含有18戶家庭單元，分別為6間兩居室和12間三居室，政府補貼后的價格分別為每月1268加元和1465加元，十分優惠。

3.3 風景秀麗的郊外村莊

圣大衛村老年公寓（St.David Village）位于多倫多市郊區，是非營利性的老年公寓（見圖9）。公寓樓高8層，底層設有大型活動室和游戲室各1間，2層設有洗衣房和小型小吃店，再上層是179間老年人的居住房間，每間房間都配有設備齊全的廚房和浴室，生活空間寬敞，居室還設有凸窗，可使老年人享受充足的自然光線（見圖10，11）。

圖9 圣大衛村老年公寓總平面

圖10 圣大衛村老年公寓標準層平面

圖11 圣大衛村老年公寓外部與內部實景

該老年公寓的入住要求是60歲及以上生活自理的老年人，為其提供的套型也較為多樣，有34m2和37m2面積較小的單身公寓，也有面積稍大的56m2套房，可供夫妻居住（見圖12）。該公寓價格實惠，3種套型每月租金分別為698，766，828加元，住戶可根據喜好布置和裝飾房間，如果需停車服務，每月需再額外交30加元的室外停車費。

圖12 圣大衛村老年公寓套型平面

公寓的底層是主要的公共活動場所，老年人閑暇時可在此活動，如玩卡片和賓果游戲、看電影、做手工藝及喝咖啡、聊天。公寓也提供運動課程，室內設有臺球桌、沙壺球、飛鏢室及跑步機、舉重器材和自行車訓練的健身區；圖書館、拼圖室等較為安靜的場所適合老年人放松身心。在公寓2層的轉角處設有便利店，由圣大衛村的住戶經營，為居住在這里的老年人提供喝咖啡和聊天的場所，同時也提供各種小吃及雜貨售賣。洗衣房位于2層，供住戶自助使用。公寓不定期舉辦各種派對、音樂會和參觀訪問，社區居民也被邀請一同參與活動，豐富了老年人的娛樂生活。

在該公寓的北側是圣大衛村的基督長老教會，公寓由教會捐助建立，教會出資改善和豐富在此居住的老年人生活；相應的，公寓內住戶也會去教會敬拜和團契。就租金價位來說，該老年公寓是案例中最便宜的，當然與其位于郊區的地價有關，但遠離市區使公寓周邊呈現鄉村的自然風景，靜謐古樸，沒有城市的喧囂，為在這里生活的老年人提供安靜閑適的氛圍。該公寓也參與了多倫多市住房計劃，老年人若想入住可向多倫多市住房機構申請租金補貼，免去部分租房費用。

3.4 異鄉的安老之家

芬蘭之家老年公寓（Suomi-Koti）是專門為在加拿大的芬蘭裔長者提供居住和護理服務的非營利性老年公寓，位于多倫多市里塞德社區的中心地帶，不遠處有餐飲店、大型購物中心和運動場，生活較便利（見圖13）。

圖13 芬蘭之家老年公寓總平面

該老年公寓平面呈一字形，各項功能分層布置（見圖14）。1層是醫療和牙科診所，配備藥房及理發店；2～6層是居住房間，老年人可選擇短期或終身租賃；7層是提供照護服務的護理院，為需要護理的老年人提供幫助。該公寓共有88間套房，包括單身公寓、一居室、兩居室、三居室套房共9種套型，每間套房內都有獨立廚房和浴室，保證老年人生活的私密性（見圖15，16）。對于公寓內的健康老年人，工作人員為其提供便利的家政服務、餐飲和社交活動，包括藥物提醒、預約陪同、足療等。當住戶無法獨立生活時，可進入7層的護理院居住，并可選擇不同標準的護理規格，包括為老年人提供恢復性治療、藥物管理等更為專業的照護內容，費用由加拿大衛生部制定，每年更新1次。住戶在繳納租金的同時還需支付會員費，繼而可排隊等候入院養老。

此外，公寓內還有老年人中心（EPC），專為居住在公寓內的住戶和周邊居民提供參與各類活動和服務的機會。老年人可參加健身、按摩、徒步等強健身體的活動，也可參加手工藝、唱歌、游戲等娛樂活動，以及研討會、音樂課程、學習小組等文娛活動。志愿者在活動中幫助拍照、組織演出，提供服務。

該公寓的管理模式極具特色。該公寓為加拿大的芬蘭裔老年人提供居住和照護，公寓管理者也是芬蘭人，相同的文化屬性使管理者更了解住戶的飲食習慣和生活方式，從而提供更契合的照護與服務，讓芬蘭之家成為異鄉的安老居所。公寓特色還體現在志愿者的組織上，老年公寓的固定工作人員只有9人，項目管理者通過招募、篩選、指導、培訓志愿者達到社區服務的穩定運營，志愿者協助老年人用餐、陪同聊天、共同散步、郊游、教授定期課程、協助外出活動等，在節約人力成本的同時極大豐富了老年人的日常生活。

圖14 芬蘭之家老年公寓頂層平面

圖15 芬蘭之家老年公寓套型平面

圖16 芬蘭之家老年公寓外觀與內部實景

4 對比分析與經驗總結

上述4個案例中的老年公寓在項目類型、租金價格和提供的具體服務上存在差異，對其內容統計可看出加拿大老年公寓的特點，可為我國養老居住建筑的建設提供參考。

1）加拿大老年公寓的收費價格有分檔，涵蓋經濟型、舒適型及豪華型。分檔原因由多種因素構成，地理位置在其中起重要作用，位于郊區的老年公寓價格相對較低，越是市中心價格越高，價格為每月700～8000加元不等，老年人可根據退休收入合理選擇。就加拿大的房屋租賃價格來講，只供健康老年人居住的老年公寓價格與普通公寓相差不大，且提供家政、課程及活動等；但有疾病的老年人如需護理則收費升高，具體視老年人身體狀況而定。老年人家庭的居住人數對所需房間大小也產生影響，房間租賃費用也會變化，家庭房間收費較高，單人公寓和一室套間收費相對較低。

2）在服務類型方面，加拿大老年公寓提供的基本服務完善。即使價位不高的老年公寓，提供的如家政、娛樂、餐飲等服務內容可滿足健康老年人的日常需求。公寓價格的高低主要受場地大小、周邊環境及地價高低影響。同時價格差異也體現在公寓的服務設施上，價格高的老年公寓在庭院大小、服務細化、照護內容方面更多樣化，價格低的老年公寓提供性價比較高的服務方式，通過對空間資源的整合，如在走廊布置健身器材、非用餐時間將餐廳用作活動室等，在場地布置方面減少了部分功能設置，從而降低成本。老年公寓通過對不同身體狀況的老年人提供分層服務，用更人性化的方式將價格合理化。

3）加拿大的老年公寓普遍采取招募志愿者方式降低固定工作人員的人力成本，以降低租金價格。老年公寓的管理者實際上只有董事，財務、家政、餐飲、項目等方面的主管人員很少，但他們通過對志愿者和義工的篩選、指導、培訓，組織形成流動的工作人員對住宅內的老年人進行服務和管理，讓其陪同老年人聊天、協助用餐、授課、共同參與活動等。志愿者來源包括學生及工作青年，在為老年人提供服務的同時，也通過代際互助增加了雙方的互動交流，豐富了老年人的精神生活。

5 結語

對于當前的老齡化社會建設，找到緩解養老壓力的方法是我國養老產業發展的重要議題。加拿大老年公寓建設的經驗在于：①在公寓的設置上有多樣化的覆蓋范圍，分檔設置多年齡跨度、不同階層、不同健康狀況的老年人都能負擔的居所；②公寓在有限居住空間內提供分層價格、全方位服務，即使收費價格較低的公寓，老年人需要的基本服務也可滿足；③公寓管理人員通過招募、組織志愿者為老年人提供服務，以降低人力成本，從而降低公寓的收費價格，提高老年人居住的性價比。以上措施可為我國提供有效的參考樣本，在未來人口紅利缺失的時期，隨著國民素質的提高，讓流動的義工完成固定工作人員的工作，可降低老年公寓的運營成本，也能降低老年人入住的費用和入院門檻，使老年公寓不再是有錢人的住所。

加拿大養老居住建設實踐發展了幾十年，運用其方法和思路指導我國的老年居住建筑建設，有利于我國養老事業更好地發展，但在具體操作過程中，地區之間的文化、經濟差異及發展現狀等因素可能造成一定阻礙，所以如何有效地進行本土化改善也是未來需研究的課題。

通過本文的研究，對老年公寓的空間組織方式、管理運營模式進行經驗總結，以期加強我國居住區內部老年人與代際間的互動和交流，使老年人退休后的生活重現生機。

本文照片由孫愷聞、周靜敏拍攝，建筑圖由衛澤華繪制

感謝魏東先生在調研中的幫助，感謝周靜敏教授在論文寫作上給予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