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 鳥

陳位洲

“磨盤礁！”海順子指著前面不遠處的島礁，像見到熟人一樣興奮地叫了起來。

船停了下來。大舅小舅兩人蹲在甲板上抽煙。太陽快落山了。海順子對其中的高個說：

“大舅，怎么停下來了？”

“不急，還沒到時候?！贝缶苏f。又聽到小舅在嘀咕：“這是偷捕，還要躲避人?！?/p>

海順子不明白了，要偷捕什么呢？不由心里一陣狂慌。昨晚大舅不是說要想辦法嗎？可一路上也不見他們做什么呀！是不是他沒什么辦法了？不過，大人的事，他不好多問。

太陽落山了，海面上灰蒙蒙一片。海順子看見大舅小舅他們放下一條小舢板。“你好好待在船上。”大舅叮囑他。然后，兩人坐到小舢板上向島礁悄悄劃去。

海順子松了口氣，他猜想大舅他們這是想辦法去了。好半年了，爹的病總不見好。娘整天苦著臉。昨天，大舅來家里，娘說借來的錢也花光了。大舅說，他這就想辦法去。海順子聽了心里高興，隱約中聽到他們說去磨盤礁，就說他也要去。娘不讓，說你能干什么？去了反添亂！他不高興了，氣嘟嘟地坐到門檻上，還說他跟爹多半年前去過。最后是大舅為他說了話，他才跟著這一趟來。

天全黑透了，伸手不見五指，海面上只聽見風聲和海浪聲。突然，船下的海面上傳來“嘩啦嘩啦”的劃水聲，不一會，大舅小舅先后躍上船來。海順子打開手電筒，看到大舅手里拎著一個沉甸甸的編織袋，里面有東西在撲騰，但不知道裝的是什么。

船劃開浪濤又開動了，艙里的燈亮了起來。大舅伸手抓出編織袋里的東西，放進一個鐵籠里。哦，原來是只大海鳥。

“是呱鳥嗎？”海順子感到意外。

大舅“嗯”了一聲，然后關牢鐵籠門，又叮囑他：“今晚，我們輪流開船，你看好它，別讓它跑了！”

海順子點點頭，有些興奮。半年前，隨爹捕魚，他在磨盤礁上待了十幾天。每天傍晚，都會看見一群漂亮的大海鳥飛臨礁上，他問爹那是什么鳥，爹說俗稱呱鳥，書本也不知叫什么名字。他讓爹晚上去抓一只，爹白了他一眼，還罵了一句什么。還是大舅好！他想，回去之后，就把呱鳥養起來，到海邊捉來小魚蝦，把它喂得肥肥的。

看夠了海鳥，海順子走上甲板，想看星星。星星沒看到，只看到駕駛臺那邊兩個冒煙的火星，聽到大舅和小舅在說話。

“呱鳥老值錢了！”

“可惜只捉到一只?！?/p>

“這事不是鬧著玩的！”

“放心吧！我已聯系好買主，很可靠的，這事神不知鬼不覺?！?/p>

海順子吃了一驚，這才明白，這就是大舅所想的辦法。他想起來了，那次他在礁上遇見了兩個解放軍叔叔，爹說他們是流動守礁兵。一天，在他們的帳篷里，他看到籠子里有只呱鳥，就說爹說這鳥不能捉的。守礁兵伸出大拇指，還說爹是對的！這鳥叫鹍鷗，非常珍稀，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這一只腿受傷了，我們是在救治它。有位戰友為救它還負了傷?？涩F在……

他返回船艙，再見海鳥時，它孤零零站在鐵籠里。有人要救護它，也有人背地里偷捕它。

夜深了，海順子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迷糊起來……他夢見那呱鳥被賣給了一個江湖販子，大舅得到一沓厚實的錢，爹的病終于治好了，娘笑容滿面……轉而又看見海鳥僵死在籠子里，還有另一只海鳥撞死在黝黑的海礁上……

他恍然醒來，睜眼一看，海鳥在籠子里，他打開籠門，把手伸進去，海鳥撲騰了一下……他再次睡著時，那個夢又回來了，有個與自己相仿的男孩一會兒關上籠門一會兒又打開了籠門。

天快亮的時候，海順子是被大舅拽起來的。“海鳥去哪了？”他揉了又揉雙眼，一無所知，他不知道夜里什么時候又睡下的。

“海鳥到哪里去了？”大舅幾乎是吼了起來。海順子四下看了一下，這才知道船靠港了。

海順子見到那個空蕩蕩的鐵籠時，他想，爹會原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