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持精舍》清.吳昌碩
印章邊欄的人為殘破,是文人篆刻經歷了一定階段后出現的。我們現在所見早期文人篆刻的邊欄殘破,大多是在使用和流傳過程中形成的。據說,有一位治印者在刻制一枚印章后,總覺得不滿意,結果一不小心將印章掉在地上磕破了角,誰知效果大為改觀。于是,再刻印時就有意將印邊弄破。從此,人們爭相效仿,一開始是將印章和卵石放在一個布袋里搖,后來人們覺得隨意性太大,干脆用工具有針對性地將需要的部位弄殘破。其實,“掉地而發現”的說法不一定真實,如前所說,印章在使用和流傳的過程中邊欄會出現破損,這個破損肯定會引起篆刻家的注意,特別是當他們將崇尚的目光投向遙遠的秦漢時,發現古銅印因歲月腐蝕而引起的邊欄殘爛有著不可言喻的美感。因此,篆刻家在探索篆刻藝術時對邊欄進行一定的“破壞”是理所當然的。
印章的殘破增加了印章的趣味,也使篆刻的創作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和偶然性,增強了篆刻的藝術表達力,是篆刻藝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邊欄畢竟是印章印文的附屬品,其風格必須從屬于印文的風格。直到近現代,仍有一些鐘愛文靜典雅的篆刻家對印章邊欄采取不殘破或少殘破的方法,比如黃牧甫、王福庵、方介堪、韓登安等有不少印章的邊欄是工整的。當然,也有許多篆刻家的印文蒼茫雄渾,其中最突出的是吳昌碩、鄧散木等,相應的印章邊欄也會蒼茫、殘爛。藝術風格的多樣性導致了邊欄風格的多樣性,不單是不同的篆刻家會如此,同一個篆刻家的不同作品也會因印而異,工整與殘爛應以印文風格為依歸。

《嶺海重游》清.黃牧甫
篆刻家在刻制印章的時候,人為地營造了邊欄的殘破,其目的不外乎有以下幾點。
一、造成一種歷史滄桑感。工藝品制作出來的時候——例如瓷器——會有一種“火氣”,印章凌厲的邊緣也會使人產生“有火氣”的感覺。歲月的“鬼斧神工”,正是消除這種“火氣”的手段。通過模仿歲月消磨的效果,可以達到似“殘”而“美”的目的。
二、強調“石”的材質感。好的篆刻作品應具備“筆墨刀石”四品,而將邊欄大幅度地弄殘破,可以有如國畫中山石的皴擦,凸顯石材剛硬粗糙的質感。齊白石的晚年作品多有這樣的處理。
三、追求與印文風格的統一。這個前面已經說過,吳昌碩等人是這方面的高手。
四、破出透氣的空洞或延伸的空間。如筆畫的平行靠邊會給人以局促感,可將緊靠的邊欄弄破透氣;平行粘邊,兩線寬度相加為一條線,可將印邊那部分寬度的局部甚至大部刻掉(注意這和“借邊”稍有不同);印文線條的端點粘邊,可以有選擇地將部分粘點的邊欄弄破,給人以遐想延伸的空間,在刻制圓形或不定形印(也叫隨形印)的時候常用這種方法。

《張奎》錢瘦鐵
五、模仿封泥效果以及其他特殊效果。封泥原指封針竹簡的泥團,古人在上面鈐壓了白文印的印痕,變成像朱文一樣的凸字。泥的拓片邊緣呈斑斕狀、不整齊的隨意形,仿封泥印章實際上是有意模仿邊緣的斑斕。
前面我們討論了印章邊欄人為殘破的目的,下面總結一下殘破的主要手段:
一、削。直接用刻刀的刀刃削割,其實也是“刻”的一種。不過,一般“刻”是指用刻刀的刃角刻,而削是用刀刃中間的刃口斜靠在石邊上割。常用的削,有的稍削去印邊直線的兩端甚至削去印角,或令邊欄略呈圓形(其實也是模仿印角使用過程中的磨損);也可以用“提按法”削印邊,令其外緣出現一些波瀾。
二、敲。用刻刀敲打印邊,這是使用最多的方法。敲可以是用刻刀的一邊平面敲,但更多的是用刻刀的一個棱角去敲,如果刻刀另一端是圓的,也可以用圓桿敲。敲的力度和角度要視篆刻者要達到的殘爛效果,以及石頭的堅硬程度而定。
三、刮。用刻刀的棱邊刮。跟刀刃削不同,棱邊一般都是鋒利的直角(太圓滑的棱邊就沒有效果)。刮可以消除其他殘破方法產生的“火氣”,特別是敲打之后,印邊會出現尖利的齒狀,此時的刮可以將其減弱。如果說其他方法是模仿“硬傷”,刮就是模仿“磨損”。
四、刻。用刻刀將空洞的破口、粘邊的線或端點刻去。需要注意的是,刻斷的邊欄一般不要留下直角的斷口,否則人為的痕跡太明顯。
五、錘。如果刻刀的另一端是圓的,可以直接用刻刀的圓頭去錘,如果不是,就要另找圓頭的工具了。錘,是在較粗邊欄的平面上選擇位置,以造成粗糙斑斕的效果,所以要注意錘的力度。
以上各種方法,主要著眼于朱文邊欄。其實白文邊欄也是一樣的,只是朱文印章不單邊欄的外緣要進行殘爛的加工,邊欄的內緣也可以考慮是否加以殘爛,而白文印章就只有外緣加工而已。

印章邊欄的殘破有一個問題需要特別注意,那就是殘破要盡可能做到自然。邊欄的殘爛是一個“營造”的過程,必須心中有一個大概的計劃。比較復雜的應該盡量在打稿時就考慮到,然后各種手段綜合使用,必要時反復加工,不要盲目完全憑“偶然性”去達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