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民間皮影視覺符號的藝術特征與創意設計研究

王若鴻，宋雨微

（西安工業大學， 西安 710021）

皮影藝術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是中國古老的傳統民間藝術形式之一。它是透過光影將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各類獸皮映射到白色的熒幕上，藝人們手持皮影形象在幕布后表演。觀看皮影戲曾是中國民間重要的娛樂方式，是群眾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①。現今社會，飛速發展的數字媒體與網絡世界，造就了多維化的視覺體驗，不斷沖擊著人們對傳統藝術與手工藝的依戀之情。關中民間皮影作為曾經廣受普通大眾歡迎的歷史悠久而又神奇的戲曲藝術自然也不例外，對其五彩斑斕的顏色、極具裝飾性的視覺符號和文化寓意進行研究，以現代審美意識對其視覺元素進行創新設計，是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路徑之一。

一、關中民間皮影藝術形成的歷史人文因素

中國皮影作為始于西漢的藝術品，其所蘊含的民族文化特色和濃厚的鄉土氣息得益于歷經兩千多年的歷代相傳。近代史學大師顧頡剛教授在《中國影戲史略及其現狀》中認為：“中國皮影之發源地為陜西，自秦漢至隋唐當皆以其最盛。”②關中地區深厚的文化底蘊滋養了陜西皮影，造就其獨特的造型風格，享譽全國，是現代少有的原始的物態化的藝術珍品。關中皮影是世代民間藝人的智慧結晶，不僅繼承了漢代畫像石畫像磚的傳統石刻技法，還兼顧了繪畫中洗煉的輪廓造型、具有特色的裝飾紋樣、夸張的人物面部表情臉譜、對比強烈的配色和強調動態效果的動作設計，給人全方位的藝術享受。

皮影造型蘊含民間藝人的淳樸情懷，富有裝飾畫效果，同時又具有巧奪天工的藝術特色。其人物造型的輪廓整體性極強，線條優美生動有力度，有勢有韻，在輪廓內部以鏤空為主，又適當留實，做到繁簡得宜、虛實相生③。除此之外，在情調和內在寓意方向也有很強的視覺審美尋求。每一個造型整體搭配和諧，各個部分也都精美絕倫，既有其獨特的韻味，又生動而能引起人們的共鳴，形成完美的具有鮮明辨識度的視覺符號。

二、關中民間皮影視覺符號的文化內涵與寓意

陜西是我國古代文化的重要發祥地之一，不同地區差異的風俗習俗形成了鮮明的區域特色，造就出地域特色鮮明的審美情趣與表現形式，也產生了生機盎然的陜西民間文化。這些不同的民間藝術形態在日常生活中，彼此潛移默化互相交流互相影響。比如，具有相似點的剪紙與皮影、泥塑與石雕、臉譜與花饃等等，外在上表現的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但文化與文化的脈絡在暗中結合，從而使每一種技藝要領都有著自身的熏染力量，以民間文明的方法展現著古典哲學思想，相互融合為一體，組成了生動的藝術形態。

圖1 關中民間皮影視覺元素創新設計

關中民間皮影的樣式受到陜西地域文明和樸實傳統文化的影響，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在圖案、造型和色彩等方面均有突出表現。其一，關中皮影所包含的形式美因素，以及人物、器物、景物的豐富造型，是對我國傳統圖案造型研究的一種極為重要的補充材料④。關中民間皮影形態是從生活中抽取具有代表性和歷史文化寓意的視覺符號來辨別人物的品格特性。這些視覺符號有時作為獨立符號裝飾在人物的頭飾、衣服和道具上。其二，關中民間皮影的色彩象征性突出。紅、黃、綠、白、黑五色是關中民間皮影常用的色彩，與象征人物形象的品行相對應。例如，紅臉多為忠烈，白色的臉表明狡猾，凈角花色的臉代表兇險潑辣等等，每一種都有著不同人士的象征意義。其三，關中民間皮影經常通過諧音的方式進行形態創造和影像表演，借以表達人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如牡丹、桂花等植物圖案裝飾在桌子和椅子的形態中，代表著吉祥如意，表達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期待與愿景；一些服飾上也刻有動物的圖案，例如，仙鶴寓意延年益壽，鯰魚代表著年年都是吉利充盈等。

三、關中民間皮影視覺符號的構成元素與藝術特征

有道是“三尺生絹做戲臺，全憑十指逞詼諧，有時明月燈窗下，一笑還從掌握來”⑤，皮影藝術主要依靠光線透過鏤空的皮質造型映射在幕布上的影像來演繹故事，因此，關中民間皮影的雕刻技巧和制作原料都十分講究。匠人們充分闡揚自己的內心想法，以聚點、刻線、切面的構成方式，巧妙地創造出精美細致并具有自身藝術特點的關中皮影視覺形象。它們靜則成畫，動則成戲，勾畫出一種神秘超然的獨特藝術氛圍。

（一）獨特的制作工藝造就個性鮮明的視覺符號

皮影造型制作工藝繁瑣，要經過多重程序和多種工藝技巧才能完成。盛產于關中地區的“秦川牛”為關中皮影制作提供了豐富的原材料。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皮影戲（華縣皮影戲）代表性傳承人汪天穩獨特的“推皮走刀”雕刻技法，為關中皮影創造出與眾不同的表現形式。這種技法使皮影的外輪廓簡潔呈流線型，刻得發如細絲，表現出豪放有致的藝術風格。細線與粗線的交替使用，點與線之間形成對比，在排列組合上顯得疏密有致并富有節奏感，充分展現了東方藝術中“密不透風，疏可跑馬”的對比形式。經過漫長的實踐，創作出很多精美視覺符號，從影人外輪廓線、內雕線到基礎骨骼線，都表現了皮影裝飾線條的靈活多變⑥。關中民間皮影的雕刻，既強調平、曲線條的穿插運用，更注意對圖案的處理。傳統圖案基本呈對稱格局，曲線的使用打破了這一格局，統一中富含變化，線與線之間如同音樂帶有其特有的韻律，構成的視覺符號既有秩序感又有裝飾性，造就了關中地方特色鮮明的民間皮影形象。

（二）多樣的造型手法造就千姿百態的視覺符號

關中皮影的造型延續了民間藝術的夸張手法，為了使其形象更具有獨特性，突破二維空間限制，造型特別注重強調視覺效果的呈現，都不拘泥于生活中的自然形態。藝人們懷著匠心對客觀對象細心觀察，大膽創新，運用艷麗的色彩和鮮明的對比創作出具有戲劇性的視覺符號藝術，傳達出造物以外更深層次的“意”。所以關中皮影的視覺符號不僅造型栩栩如生，更注重傳神，強調的是形神兼備。關中皮影的人士形態中，最重要的是頭部，頭的比例是身子的很多倍，五官的表現手法也各有不同。眉毛和眼睛是正面的，而鼻子和嘴巴是側面的。整體造型上，多以彎眉、長眼的形象出現，略顯滑稽，但卻靈動具有活力。五官以外的面部全部鏤空處理，以單線的形式勾勒面部輪廓。而全身形態創作基本忽略了透視關系，為人的性格刻畫提供表現空間。物品的造型上采用斜面處理，椅桌等都是棱角分明、四腿雕刻精細，通常在靠背上還有裝飾圖案。而在衣服的造型上，以二方連續、四方連續為主，花與花相連，葉與葉相結。女性服裝下著長裙，袖口肥大；男性一般多為半長衫，抬頭挺胸，氣宇非凡，形成了特征鮮明而又形態各異的多樣視覺形象。

（三）獨有的“復合成像”造就意蘊豐富的視覺符號

皮影作為傳統文化特色的民間藝術，具有濃厚的東方藝術之美，即“象征之美”“復合成像之美”。關中皮影鐫刻形象也具有這樣的藝術特質。在創作過程中，關中皮影匠人將客觀的自然形態與主觀的思維形態自然融合，創作形成具有創新性的復合型視覺形象，使事物的表象特征與內在意義在一個視覺形象中得以完整展現。皮影形態的創造受到多重因素的影響，其中藝人的思維方式和個人喜好尤其重要。因此，關中皮影藝術所造就的形態是一種復雜的藝術視覺符號。重點在于傳達人物或事物的內在神情而非傳達其所具備的外在形態，是以神傳形來表現具體造型的。匠人們根據劇情故事，轉換思維角度，運用替換添加等象征手法，將多個具有明顯特征的形象融合在一個單獨的人物形態、動物模樣或器皿形狀之上，創造出了大量的復合造型形象。例如，龍、鳳、四不像等怪異的動物都是復合成像，人的形態有三頭六臂的神仙、動物翅膀的護法、牛頭馬面的鬼怪等。這些經過組合、排列所創造的千姿百態的視覺形象，不是對象的簡單模仿，也不是一般的自由抽象，而是一種創造，將各種形象重新組合成為新的視覺符號，既蘊含著民間藝人們對事物的感知和理解，也彰顯了他們豐富的藝術想象力。

圖2 關中民間皮影創新應用

（四）鮮明的“五色”韻味造就絢麗多彩的視覺符號

色彩是視覺元素的一種表現形式，英國心理學家格列高研究發現，人們的情緒容易受到色彩的影響，它不僅對人們的視覺產生影響，而且對人們的心理和生理都會產生情感的沖擊⑦。不同的色彩帶給人們的感官體驗也不盡相同，如綠色平靜舒適、紅色熱烈、藍色深邃以及黑色凝重等。

光影造就了皮影藝術，在燈光的照射下色澤通透、色彩鮮亮，主要以紅、黃、藍、綠、黑為主，采用平涂或勾線暈染相結合的方法以增加對象的立體感⑧。關中民間皮影以墨柔化，利用黃牛皮的本色結合高純度、高透明度的色彩進行平涂渲染潤色，運用色彩搭配來象征人物角色的特點和正邪。不調配顏色深淺，但重視色彩的構成，組合出不刻意的原本色彩，概括賦予皮影的深刻寓意。除此之外關中皮影在色彩搭配上還分為上五色和下五色，以營造關中地域獨特的色彩視覺效果。制作過程中采用重彩的方法，反復烤制染色，使其有強烈的色彩對比并感到渾厚沉著，雖樸實但卻色彩鮮明。傳統戲劇臉譜與衣飾的顏色為關中民間皮影提供了色彩搭配的范本，根據關中民間皮影的視覺特點與表現技法進行色彩調整，讓觀者形成色彩鮮明的視覺感官體驗。如，紅臉、丹鳳眼的關羽，體現其正派忠義的英雄脾性；程咬金勾綠臉，表示英勇善戰。

四、關中民間皮影視覺符號的創意設計

對關中民間皮影造型藝術、雕刻技法、色彩運用的分析研究，目的是為了探索新時代區域民間藝術所蘊含的設計價值與意義，運用當代設計形式語言，創新關中民間皮影的表現形式，以形式美和裝飾美相結合的表現方式，呈現符合現代審美需求的皮影藝術作品。

結合關中民間皮影諸多藝術表現特征，選取仙鶴、大象和猴子作為基礎設計元素，進行突顯陜西地域文化特色的創意設計實踐。首先，三個動物形象都具有豐富內涵和象征含義。仙鶴寓意延年益壽，大象寓意吉祥如意，猴子騎在馬身上寓意馬上封侯；其次，外輪廓造型采取曲線與平線交叉使用，以聚點、刻線、切面的構成方式表現關中民間皮影的藝術特色，打破傳統的對稱構圖格局，讓形象看起來更加自由豐富，具有表現力；再次，運用五色增強形象的視覺沖擊力，例如，大象的主體形象以其本身的色彩為主基調，加以綠色和粉色作為點綴，提亮形象的鮮明度；最后，通過觸感設計、觀感設計和質感設計的結合，將充滿張力的形態，準確、持久、飽和而富有層次感的色彩，應用在不同的承載物上，延續傳統而又打破傳統。在保留原有皮影特色的基礎上，設計化與數字化相結合，活化皮影藝術，讓其超越皮影藝術本身的意義，成為一種承載民族文化基因的特殊審美符號。（圖1、圖2）

結語

關中民間皮影的形態多數來源于豐富多彩的客觀生活，以特有的雕刻技法和展現方式傳遞著美好的視覺藝術文化，自由的想象力與多樣的造型方式共同創造出個性鮮明的視覺符號，使人們感受到仿佛穿越一般的戲劇現場，在傳遞厚實文化內涵的同時，也促成了關中皮影獨特的面貌和視覺符號，給人們呈現出一個豐富多樣的藝術世界。關中民間皮影所表現的視覺符號是一種巧妙地表現觸感設計、觀感設計、質感設計等無法言傳的靈活思想與內涵的視覺藝術符號。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有許多傳統工藝已經逐漸衰退，皮影藝術與文化以后恐怕也會慢慢變成只能在博物館里才能看到的展示品。所以，關中民間皮影的傳承與發展，保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給其注入現代視覺要素，在保留原有皮影特色的基礎上，如何將其展現的視覺符號設計成“稍具未來性”，使其融入現代流行元素，創新地去發展皮影藝術。我們應轉變設計視角及思維，將新的設計手法注入其中，在科技創新中傳承皮影文化，尋找皮影藝術與現代設計的結合點，從而重塑皮影藝術新樣式。■

注釋：

①高晏卿.黑龍江皮影藝術與民俗[J].藝術研究，2010（1）：66-67.

②黨永杰，隴東.皮影的傳承與發展[J].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學報，2013（3）：85-86.

③茍曉琛.平面的玩偶——中國皮影藝術探究[J].科技信息（學術版），2008（34）：500.

④高民，郭線廬.陜西東路皮影裝飾藝術持續性發展空間研究[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2010（3）：123-125.

⑤為文.中國影戲滄桑[J].科學之友，2010（22）：9-10.

⑥雷中民.關中皮影雕刻造型的文化特征[J].大舞臺，2015（3）：221-222.

⑦汪小卉.探析民間皮影藝術與平面設計的融合[J].現代裝飾（理論）：2015（7）.

⑧周艷瑩.陜西皮影圖形在文學書籍設計中的創意研究[D].西安：西安建筑科技大學，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