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了之

齊夫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發表后，掀起軒然大波，攻擊、謾罵他的人不計其數，說什么難聽話的都有，語言粗俗，下流無恥，甚至畫著人頭猴身的達爾文漫畫也在報紙上公開發表。有記者采訪達爾文問，那么多人都在罵你，你怎么看？達爾文淡然回答：“一笑了之，不受干擾，歷史將證明我是正確的。”一笑了之，即笑一笑就算了事，表示不予重視。這是漢語中最具智慧也最豁達的一個詞，但凡那些智者達人，都熟諳此術，運用純熟。大畫家齊白石即長于此道，他有則座右銘：“人譽之一笑，人罵之一笑。”

在很長時間里，他都是個有爭議的畫家。對其畫風和成就，有人大加贊賞，也有人不以為然，于是，既有贊揚之語，也有攻訐之聲，老人一概置之不理，聽之任之。因為他的頭腦很清醒，知道學無止境，天外有天，人家尊自己是大師，自己卻萬萬不能以大師自居。如果驕傲自滿了，就該落后了，就離被淘汰出局不遠了。所以，“人譽之一笑”。同時，他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人多嘴雜，眾口難調，各人欣賞眼光不同，不必太在意外界的風風雨雨，罵聲、噓聲、喝倒彩聲，雖然也難免會聲聲入耳，但“人罵之一笑”也就是了。一笑了之，也是人生智慧，須有淡定之力，超脫之心，像《菜根譚》名聯所言：“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觀天外云卷云舒。”

1960年3月31日，馬寅初因《新人口論》被狂風暴雨般批斗了幾個月后，被免去北大校長的職務，兒子回家告訴他這個消息時，他只是一笑了之，便不再言語，繼續看書，神態自若。1979年9月14日，北大隆重地召開大會，給馬寅初平反，恢復其名譽，并對他進行高度評價。當兒子回來告訴他這一喜訊時，他又一笑了之，不置一詞，照舊閉目養神，心如止水。這就是高人至人，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一笑了之，是為了笑到最后。一笑了之，其實也是個內涵很豐富的詞，包含著不屑一顧的蔑視，胸有成竹的自信，也包含著咱們走著瞧的從容，出水才看兩腿泥的樂觀。所以，那些勇于一笑了之者，對流言蜚語不辯解，對飛短流長不反駁，對誤會曲解不計較，但他們也絕沒閑著，而是在臥薪嘗膽，勵精圖治，在積蓄力量，準備爆發。于是，有一天，他們終于以勝利證實了自己，那些謠言立刻灰飛煙滅，那些誹謗馬上變成了盛贊，他們笑到最后，也笑得最好。進化論最終成為世人的共識，達爾文含笑于九泉;成為中國畫壇無可爭議的一代大師的齊白石，也時不時露出燦爛笑容;最終被歷史證明真理在手的馬寅初老人，微微一笑，勝過千言萬語，其英名必將名垂史冊。

“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人生在世，總有被人曲解、誤會的時候，有遭人嫉妒、中傷的時候，有的人會奮起反擊，以牙還牙，也有的人會一笑了之，不予理會。尤其是那些大師泰斗、賢達名流，譽滿天下，謗滿天下，不受批評、非議，不被調侃、嫉妒的，幾乎沒有，而且是大名氣遭大非議，小名氣遭小非議，誰也不能幸免。面對種種非議，他們大都采取第二種辦法，“人譽之一笑，人罵之一笑”，不屑于去回應那些無聊的風言風語，而以成就來證實自己，以成功來回擊非議，以強者的身份立足世間。反之，一個人若胸無溝壑，浮躁淺薄，一捧就飄，一罵就跳，是永遠難成大器的。學會一笑了之，人會顯得豁達大度，沉穩厚重，更具人格魅力，也更容易走向成功。

（王世全摘自《中國測繪報》2018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