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瑞錦
那天晚上我們初來乍到,大阪褪去了白日的繁華與喧囂,只留下一片靜謐的空白,旅行者在空白里獵奇,勞累了一天的上班族在空白里開始尋找真我,我們就在附近找了家小餐館打算嘗嘗正宗的日本料理,體驗下地道的日本風味。
餐館門面不大,坐落在一條幽靜漆黑的老街上,門口的紅燈籠是這老街唯一鮮活而生動的色彩,這讓我不禁疑惑:日本人都不過夜生活嗎?推門而進卻被一股喧囂的波濤淹沒,原來里面別有洞天!人們喝著酒大聲地笑著、嚷著,手舞足蹈如一場盛宴,不是一場狂歡。就在我們手足無措的時候,健壯的日本服務生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去,越往里走我越詫異,這家店原來別有民族特色,中間是一個大的榻榻米,四周都是小的隔間,連排桌子,在正中間的榻榻米上,人們或坐或跪,大聲地說笑,大膽地釋放。本來就不懂日語的我們,在這種環境下外語嘰里咕嚕,一波一波的喧囂不斷地沖擊著耳膜,刺激著血液的噴涌,全身每一個細胞都開始熾熱而瘋狂。
我不禁對這極強的感染力感到驚嘆,環顧四周,每一個人都湮沒在這滾滾波濤中,一浪勝過一浪,此起彼伏,沒有任何停歇或冷場,有人甚至脫掉鞋子,手舞足蹈。女人們忘了矜持,男人們醉得酣暢,推杯換盞,說笑嗔罵,人們似乎忘了一切,這和我印象中的日本全然不同。
我印象中的日本人都是溫和有禮、謹慎而謙遜的。他們井然有序地排隊,一絲不茍地工作,勤懇熱情地招待每一位顧客。可在這里,他們進行著一場忘情的、瘋狂的、歇斯底里的狂歡。一切都那么地不搭調,我心中疑惑越來越大。這時,服務員過來單膝著地,這把我嚇了一跳,后來我才知道這是一種常用禮儀,他問我們需不需要“WATER”,可他的發音真的太差了,我根本聽不懂他要表達什么,然后,他指著鄰座的杯子,加上手勢的配合,努力表達“水”這一概念。當我把目光轉向鄰桌時,正好迎上鄰桌男人不經意的目光,那一瞬,我看到了他眼中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一種暗淡的悲傷、一種壓抑的沉郁,那一瞬,他竟有些失神,在這一片狂歡的海洋里,這一瞬不經意的失神,很快就被聲濤卷過。
我突然明白——這一片狂歡是涅槃后的重生,是末日前的禱告,是壓抑已久靈魂的釋放,是一種精神上的自我慰藉,也是對生活對現實的短暫逃避,無論多盛大、多熾烈的狂歡,也掩飾不了內心幽深的寂寞,遮不住眼底的失落。
一場盛大的狂歡是對一群孤獨靈魂的慰藉。
(編輯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