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伊雪 孫文豪

對年輕一代來說,電腦城的吸引力確實在下降。畢竟,現在有太多渠道能夠滿足他們對電子產品的需求。如果圖方便省時,京東、天貓和蘇寧等網絡平臺能夠提供便捷的購物體驗,如果想看時下新潮的電子產品,那么去大型商場逛品牌店也是不錯選擇—這往往意味著舒適的購物環境和品質保障。
時間撥回到20年前,電腦城還是城市里潮人聚集的場所。20世紀90年代,隨著IT行業的繁榮,電腦城這種零售業態開始在國內大大小小的城市興起。據商業地產運營商睿意德的租賃服務總經理杜斌回憶,一直到2007年以前,電腦城還是非常搶手的項目,“賽博和百腦匯是最火的,面積大些的商業地產都想要。”當時,每個城市的繁華地段都會有幾個電腦城,租金也幾乎是各類商鋪中最高的。
不過,電商崛起之后,電腦城開始逐漸衰落。而電子產品更新換代引發的渠道變化,以購物中心為代表的新型商業地產業態興起,則令電腦城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
事實上,電腦城在衰落已經不是新話題。早在2009年,在電腦城扎堆的中關村,就已經不再鼓勵電子賣場、餐飲等業態在該區域發展。次年,中關村e世界電子城和海龍電子城相繼停業轉型。在電腦城做生意的商戶迎來了十年來最大的清退潮。
整體來看,電腦城的生存空間愈發逼仄。但另一方面,隨著近兩年互聯網公司紛紛開始在下沉市場尋求突破,位于低線城市繁華商業區的電腦城進入它們的視野。
楊寧正是在那次清退潮中,從北京鼎好大廈回到了河北省,在石家莊市的太和電子城二層租了柜臺。太和電子城于1997年開業,是石家莊市面積最大、客流最多的一家電腦城。與太和電子城相距不過四百米的位置,還有頤高數碼城、華強電子通訊城兩家電腦城。它們所在的位置是石家莊市最繁華的新華商貿中心。
回到河北省三年,楊寧意識到,電腦城的衰落已經從一二線城市傳導至三四線城市。
在太和電子城的一層,特別是入口的黃金位置,已經被小米、華為、OPPO和vivo這類風頭正盛的大品牌廠商所占據,與一二線城市沒有差別。但再向上走,絕大多數都是幾平方米的個體經營柜臺,最常見的商品是各類監控攝像頭、對講機,除此之外,還能看到固定電話、半導體收音機這類在一線城市早已蹤跡難尋的商品。
楊寧的店鋪在太和電子城二層,占地約6平方米左右,擺滿各種耳機、小音箱、玩具甚至書包。與別的柜臺主要經營幾種有限品類不同,楊寧店鋪中的商品簡直可以稱得上“琳瑯滿目”。
“差異化”是楊寧的經營策略。事實上的確需要如此—在商品同質化嚴重的電腦城,同樣的商品往往數家在賣,結果是價格被壓得很低,只有賣別家沒有的產品才可能要得上價。
“變化太快,要適應變化,只做一個品類肯定會‘死。”楊寧說,所以店鋪不止賣電子產品,也在賣形形色色的工藝品。
由于這些策略,在太和電子城做生意這三年來,楊寧的收入并沒有下降多少。但他能感受到的是,電腦城客流量確實是一年不如一年。
楊寧告訴筆者,最近太和電子城的市場管理部專門在門口測客流量。得到的結論是,現在的客流量尚能勉強支撐這個市場,一旦客流量再低,太和電子城就沒辦法生存。而在他印象中,至少在2013年去北京之前,“這里還人多得走不動路。”
在太和電子城三層開店鋪的個體商戶李軍對客流減少有更深的體會。他做的是電腦城“最歷史悠久”的業務:電腦組裝和維修。這也是移動互聯網興起后受沖擊最大的生意—現在幾乎沒人再用臺式機了,手機和平板電腦已經成為人們接入互聯網的主流設備。
在李軍的感受中,2017年是這些年生意下降最厲害的時候,之前還基本可以維持生活。
電腦城的個體戶們大都有過經營網店的經歷,不過與媒體上報道的各類造富神話相比,他們顯然是默默無聞的大多數。李軍曾經嘗試在淘寶上開店,但“基本沒銷量”,沒過多久就關掉了。因為消費者更青睞網購平臺上的品牌旗艦店,而不是這類資質可疑的個體店鋪。
如果說太和電子城尚能勉強維持生存,那么相鄰不遠的頤高數碼城、華強電子通訊城已經在停業邊緣了。
華強電子通訊城共有五層,筆者走訪發現,一層一半以上的鋪位已經空了,二層的鋪位則至少七八成以上空置,地上堆著大大小小的打包箱,“都是已經開不下去要走的。”至于頤高數碼城,除了一層外,其他樓層基本都處于空置的狀態。
杜斌告訴筆者,江西省宜春市正在做一個160萬平方米的商業地產規劃,當他提出是否要做電腦城時,直接被運營方否決了。“寧愿做小商品市場、家居廣場,甚至還規劃了6條步行街,就是不做電腦城,因為覺得這個業態已經難以生存了。”現在他每年經手近百個商業地產項目,幾乎沒有想再要做電腦城的。
杜斌認為,作為一種老舊業態,市場上不可能再有新增的電腦城了,但是如同各地都存在的建材市場一樣,不會完全沒有生存空間,“對三四線城市來說,一家電腦城已經能夠滿足需求了,其他多余的電腦城正在慢慢退出市場。”
“有些東西你只能在這里(電腦城)才能看到。”楊寧說,就像固定電話這類商品一樣,雖然需求量已經非常少,但仍然會有人需要。
另一個支撐電腦城持續運營的原因是,在三線以下的城市,熟人關系是促成生意的重要因素。數位在電腦城經營的個體戶都表示,現在主要靠老客戶和親戚朋友的關系維持。事實上,如果能夠建立起信任關系,三四線城市消費者也愿意在線下購買,同款產品的價格有時甚至比電商平臺還要低。
作為曾經輝煌時代的印記,電腦城多數占據著城市的繁華商業地段,這也吸引著各大品牌廠商在這里開直營或授權店。在太和電子城,華為分別在一層和三層開設有兩家體驗店。京東也將在三四線城市電腦城開線下店作為今年的重點任務之一。

京東電腦數碼事業部線下業務部總經理王立品認為,三線以下城市與一二線城市有不同的特點。京東以“211限時達”等服務在高線城市有不少忠誠用戶,但“到地級市,尤其是縣級市進行拉新時就發現遇到的阻力比一線城市大很多。”原因是,三四線城市消費者對于即時的訴求,并不那么“感冒”。
2017年,京東電腦數碼事業部走訪了河北和山東所有的地級市電腦城,發現省會級電腦城仍然存在,有的還活得不錯。他們意識到,在三四線城市,隨著年輕人多數外出,大量消費者仍然存在線下購買及享受服務的需求。“地級市電腦城以后仍舊會是長期存在的形態。”王立品判斷。
作為下沉市場的策略之一,京東計劃在今年和全國所有地級城市電腦城談合作,在這些電腦城一層開一個“京東電腦數碼專賣店”,目標大概在200家,全部開在三四線城市。王立品希望將京東正品行貨、100%開發票和七天無理由退換等保障與電腦城結合在一起,給電腦城帶來轉變。
京東試圖改變電腦城的目標是否能夠成功?杜斌認為不確定,這取決于電腦城未來客流量和經營能力等綜合因素。不過,這對迫切搶占下沉市場的京東來說,確實是在三四線城市獲客的好辦法。
很顯然,那些“坐等客戶上門,一筆交易就能賺不少”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電腦城很多商戶的不誠信或許是電腦城被邊緣化的最大因素。現在很多用戶都已經移步網絡購物平臺,即使出現問題也能通過一些渠道解決,而不像電腦城出了問題投訴無門,得不到任何解決。也許,未來電腦城的發展只能作為一些大型品牌商的售后駐地以及慢慢地轉型經營其他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