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肅清與周邦采的戰友情誼

周憑欄 周冰洋 周太和

由于歷史久遠和當時的艱苦環境，有關周邦采烈士的史料記載很少，然而他作為父親周肅清的親密戰友和入黨介紹人，我們從小就聽父親講述過與周邦采伯伯在北伐和南昌起義中并肩戰斗的英雄故事。

生平

周邦采，1902年出生在河南省唐河縣，黃埔三期，在黃埔軍校參加了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積極為“青年會”主辦的《中國軍人》《青年軍人》《兵友必讀》等刊物撰稿，宣傳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揭露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的罪行。1925年經周逸群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并在周恩來領導下工作。1925年6月，參加了對滇系楊希閔、桂系劉震寰軍閥叛亂的平叛。同年10月，參加了第二次東征，全殲陳炯明叛軍。1926年10月，任國民革命軍第17軍第2師黨代表。南昌起義時任第20軍第3師教導團參謀長、團長。在茂芝會議后，根據黨在漢口召開的八七會議精神，中央派他回河南，組織領導武裝斗爭，開辟豫皖邊革命根據地。1928年初，他以中央長江局軍事特派員身份到汝南視察工作。7月29日，在攻打水屯寨的戰斗中壯烈犧牲。

父親周肅清，1905年出生在湖南益陽，曾化名趙亦松、趙如松、趙一生、周叔琴，1926年參加革命，1927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國民革命軍第17軍1師2團上校團黨代表、軍政治部宣傳科科長、軍政治部代理主任，第2軍政治部組織科科長。1927年參加八一南昌起義，任第20軍3師教導團3營黨代表兼營長、第6團指導員（黨代表）、第20軍招募處處長。1927年11月參加廣州起義，任廣東省委兵委書記，并參加廣東省軍委領導工作。1928年初，任福建省第一位中央巡視員、省軍委主席。1928年9月，被調回上海中央工作，并被要求背誦中共六大的文件，作為中央特派員到井岡山朱毛紅軍部隊作口頭傳達。10月，改派為山東省委軍委主任。12月，周肅清被調回中央軍委做短期工作后，由中共中央派往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與林伯渠、葉劍英、楊之華、徐特立、帥孟奇等同級，與周保中、陳明、陸更夫等同班。

在蘇期間，周肅清與王明宗派集團進行了英勇的斗爭，即使被非法監禁、流放北極也不屈服，寧折不彎，表現了中共早期革命者的崇高氣節，被喻為現代“蘇武”。

1955年在周恩來、賀龍等領導的關懷和批示下，經陳賡及曾三等戰友幫助，周肅清回到祖國，1956年中共中央給予平反，因身體被嚴重摧殘，在中組部長期休養（享受副部級待遇）。1978年在北京去世，胡耀邦對周肅清的治喪專門批示，《人民日報》給予其高度評價。

初逢

周肅清曾在著名的長郡中學與蕭勁光、曾三等為同窗好友。1926年在北大工學院學習期間，參加了李大釗和陳毅等領導的向段祺瑞政府請愿活動，親身經歷了“三一八”慘案。不久，與國民黨左派元老李清泉（即李木庵）在北海邂逅，結成忘年交。同年8月，李清泉應何應欽之邀南下廣州參加北伐，周肅清投筆從戎，隨李清泉同行。

當時，軍閥周蔭人部駐閩西的曹萬順和杜起云兩個主力旅對北伐軍后路形成嚴重威脅。9月初，曾任福建督軍署秘書長的李清泉冒死前往勸降。10月8日，曹、杜二旅通電起義，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17軍，曹萬順任軍長，李清泉任軍政治部主任，而周肅清則被任命為曹部起家的主力團（即第17軍1師2團）團黨代表。

在去廣東上任途中，有很多軍官和青年同行，包括黃埔軍校畢業的軍官。路上有些右翼軍官大放厥詞，稱贊西山會議派（國民黨內一個反對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的派別），攻擊國民黨左派和共產黨。周肅清聽了大為反感，忍不住和他們據理力爭，遭到了一些人圍攻。這時，一名戴眼鏡的青年黃埔軍官挺身而出，幫助周肅清反擊這些右派軍官。他眉宇間一股英氣，慷慨陳詞，引用孫中山的教誨，列舉國共合作、扶助農工的優勢。一時間，車廂里鴉雀無聲。他的話音剛落，立刻有一名身著西裝的青年響應，支持青年黃埔軍官和周肅清的觀點。

那幫右派軍官正在發愣，青年黃埔軍官和那名青年拉著周肅清到另一節車廂。三個人一聊，竟然都是去17軍報到的。互相通報姓名后，周肅清得知他們中的那位戴眼鏡的青年軍官叫周邦采，河南省唐河縣人，是黃埔軍校畢業生，另一個叫蔣仕祥，大學生，貴州人。路上他們談得十分投機，不知不覺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來到國民革命軍第17軍駐地，周邦采被任命為第2師黨代表，蔣仕祥是軍政治部秘書，周肅清是第1師2團黨代表，三個人都是上校軍銜。三個年輕人，滿懷報國革命之志聚在了一起，別提多高興了。他們成了第17軍中有名的革命進步力量“三劍客”，而李清泉則是他們在軍部最有力的支持者，他們一起為改造舊軍隊、壯大國民革命軍第17軍作出了突出貢獻。

北伐戰將情誼深

不久，第17軍奉命北伐，周邦采和周肅清參加了北伐軍在閩粵邊境戰場第一階段的戰役，即進軍閩西南，擊潰閩粵邊界閩軍，攻占永定、松口、長汀之戰。周邦采在戰斗中身先士卒，異常英勇，深得官兵擁戴。一路上北伐軍所到之處得到很多青年學生、進步群眾團體的熱烈歡迎和支持。周邦采和周肅清、蔣仕祥除了行軍打仗，每到一個地方都和當地的進步群眾團體緊密聯系，盡力支持他們的工作。在這個階段，周肅清得知了周邦采原來是當時第17軍唯一的秘密中共黨員。他和蔣仕祥都受到了周邦采及東路軍共產黨前敵軍委胡秉鐸的深刻影響。周邦采和胡秉鐸不斷向他們宣傳共產黨的理念，還給了他們很多相關書籍。這些革命理論使周肅清看到了中國的前途和希望，使得他的思想面貌煥然一新。周肅清以一個革命青年的滿腔熱情，全身心地投入到革命工作中。

1926年11月，北伐軍攻占同安。集美學校學生代表陳乃昌、李純青等赴同安向北伐軍祝捷，并邀請第17軍2師黨代表周邦采等到校演講。周肅清、蔣仕祥等亦應邀隨同參加，進行宣傳工作。周邦采的演講使學生們大受鼓動，踴躍參加北伐軍。12月初，福建省防司令李生春與海軍宣布服從國民政府，9日東路軍進占福州，軍閥周蔭人部徹底失敗。12月中下旬，東路軍司令部乘勝進駐福州。

由于北伐軍第17軍主要是由曹萬順和杜起云起義的兩個旅擴編而成，所以缺乏很多軍事和政治干部。這時國民黨蔣介石正往第17軍安排大批軍官，企圖控制該部隊，所以第17軍有很多孫文主義學會的反動軍官。軍長曹萬順擔心被蔣介石完全控制，共產黨員周邦采及東路軍中共前敵軍委胡秉鐸與周肅清和李清泉商量，爭取安排一些共產黨干部進入第17軍。1926年冬，周肅清通過胡秉鐸和周邦采的介紹，決定到廣東去找周恩來，一方面是要請示關于北伐軍東路軍特別是第17軍軍事政治工作的指示，另一方面主要請周恩來給予干部人員上的安排幫助。

1926年冬，周肅清在廣東南華銀行第一次見到周恩來。周恩來十分重視包括第17軍在內的東路軍的工作，把周肅清安排到自己家里同吃、同住，促膝長談，并介紹他認識了鄧穎超、黃錦輝、孫炳文、蕭楚女及蔣先云等。周肅清受到深刻的教育和啟迪。

周肅清在后來的自傳中寫道：1926年冬，在廣州兩禮拜根本、完全地接受了共產主義的革命思想。周恩來同志親自給東路軍和第17軍下了軍事政治的指示，同時給了我8個共產黨員到東路軍工作，其中有傅克銘、武暴、孔照奎等。

1927年1月，周肅清帶著周恩來委派的傅克銘、武暴、孔照奎等8名共產黨員回到了北伐軍東路軍，此時北伐軍第17軍已經進駐福州。周肅清向東路軍共產黨前敵軍委胡秉鐸和周邦采，以及第17軍政治部主任李清泉分別作了匯報。傅克銘、武暴、孔照奎等都被安排為團、營、連級的軍事和政治干部。

隨后，周邦采和周肅清、蔣仕祥隨第17軍參加了攻占浙江和江蘇的一系列戰斗。

1927年2月，在浙江杭州的一天晚上，周肅清、李清泉、蔣仕祥興奮而又莊重。周邦采、胡軼寰通知他們三人開黨小組會，經周恩來批準，周邦采、胡秉鐸、胡軼寰作為他們的介紹人，并代表北伐軍東路軍中共前敵軍委吸收他們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應當說周肅清成為一名中共早期黨員，與最初周邦采的影響和引導是分不開的。

南昌起義風雨同舟

1927年蔣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第17軍一批反動軍官密電蔣介石，要求逮捕和槍殺周肅清等共產黨員。周肅清和蔣仕祥、周邦采先后逃到上海，周恩來指示周邦采和周肅清到武漢軍委報到，參加二次北伐。不久汪精衛叛變，寧漢合流，周恩來命令周邦采和周肅清一起到南昌準備武裝起義。

周邦采和周肅清來到南昌時被分配到賀龍的第20軍新編第3師。周逸群任師長，郭亮任師黨代表，黃埔一期的彭干臣任參謀長，徐特立任政治部主任，黃埔一期的袁策夷（即袁仲賢）任參謀處處長。周邦采被任命為教導團參謀長，團長是侯鏡如。周肅清被任命為教導團3營營黨代表兼黨的書記，后因為營長生病，他還兼任營長。

7月27日，周恩來抵達南昌，成立中共南昌前敵軍委。周恩來任書記，并召集了營以上軍官的前敵軍委秘密擴大會議，宣布進行起義，以反擊國民黨的屠殺政策。周邦采和周肅清參加了這次會議，又見到了尊敬的老領導周恩來。

7月31日，教導團參謀長周邦采和團長侯鏡如笑瞇瞇地對周肅清說：“你不是老覺得武器不夠，要武器嗎？今天晚上給你們全副武裝，可是武器在敵人手中，只要勇敢地去奪取……”教導團的任務是解決第3軍朱培德部第29團，該團與教導團相鄰而駐。必要時第6團會來援助。

周肅清所領導的教導團3營的任務是半夜翻墻，乘敵人不備奪取敵人槍支，并攻擊敵人。

起義定的開始時刻是1927年8月1日0時0分，以南昌城內槍聲為號。周肅清率領教導團第3營在7月31日深夜準備翻墻。他們用桌子、椅子、板子、泥沙、磚石等砌得很高。到了31日晚上11點多，個別敵人發現了教導團的異常，并開始開燈。晚11點半，已有敵人代表要求合作，被扣留。不到8月1日0點，教導團已開始對敵攻擊。團參謀長周邦采和營長周肅清等身先士卒，率領教導團官兵立即翻墻，向敵人發起偷襲。敵人夢中方醒，慌忙拿起槍械迎戰。起義官兵和一些慌忙爬起來的敵人展開了肉搏。敵人被教導團的勇猛氣勢壓倒了，戰士們很快擊垮了敵人，奪得了槍支，取得勝利。周肅清領導的第3營300多人，憑三十幾支破舊的槍，竟然繳獲敵人各種槍支500多支，子彈無數。朱培德的第29團被徹底消滅了。

8月7日左右，起義軍來到臨川（撫州），周肅清升任3師6團指導員（黨代表），團長為新趕到的黃埔一期傅維鈺，“黃埔三杰”之一的陳賡為1營營長。隨后，周肅清和傅維鈺率領6團和周邦采、侯鏡如率領的教導團一起又經歷了壬田之戰及會昌之戰。在會昌戰役中，侯鏡如負傷，周邦采接任教導團團長。

隨后，周邦采和周肅清分別率部隨第3師進軍長汀、大浦，并在三河壩韓江上游一帶，與國民黨粵軍黃旭初部一戰;繼而又在工農群眾配合下，于9月23日將國民黨潮梅警備司令王俊部擊敗，并占領了潮州。9月24日，在農軍的積極支持下，周邦采和周肅清率部隨起義部隊占領汕頭地區，聲威大震。

在長汀時，周恩來任命周肅清為招募處處長。同時，由于陳賡負傷，周肅清接替陳賡協助李立三鎮反。占領潮汕后，第20軍招募處處長兼6團黨代表的周肅清患病發高燒，周恩來命令他隨總部休息，而周邦采則奉命率教導團隨周逸群固守潮汕。在潮汕失守、流沙兵敗的極其殘酷的關鍵時刻，周邦采和周肅清經受了嚴峻的考驗，為保留革命火種分別做出了不朽的功績。

是時，第3師師長周逸群兼任潮安衛戍司令，率周邦采的教導團和傅維鈺的6團及黃振常的特務營固守潮汕。據在三河壩歸隊、時任3師參謀處長的蘇文欽（他曾是周肅清之前的20軍招募處處長）回憶，當時周邦采團負責潮安的主要正面防線，傅維鈺團負責收汕頭。由于周邦采團防線過長，周逸群調了特務營一個連歸周邦采團長指揮。在黃紹竑兩個師兵力的夾攻下，周邦采率部英勇抗擊，把預備隊全部調上去，血戰不退。最終周逸群決定放棄汕頭，令傅維鈺團向潮安靠攏，不幸中了敵人埋伏，被沖散。

此時，周肅清率20軍殘部抬著病重的周恩來，幾次冒著生命危險拼殺，最終保護發高燒的周恩來沖出重圍。周肅清是護送周恩來到達陸豐縣甲子和碣石之間一個海邊鄉村，與海陸豐東江農民運動領袖楊石魂會合的主要指揮者。

而周邦采則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力挽狂瀾，率領3師幸存的400余人，突圍到三河壩附近與朱德部會合，為而后朱毛紅軍井岡山會師保留了革命火種。

隨后周邦采協助朱德幾經轉戰，參加了著名的茂芝會議。1927年11月，周肅清被中央任命為廣州省委兵委書記，并與黃錦輝、聶榮臻共同負責省委軍委工作的重任。

血灑疆場，戰友永別

1927年冬，廣州起義失敗后，周肅清來到上海中央報到，在周恩來直接領導下工作。

在上海中央，他又遇到了久別的最親密戰友周邦采和蔣仕祥。這一年冬天很冷。蔣仕祥家是貴州有錢的大戶，他讓貴州老家寄了一些錢。1928年新年這一天，蔣仕祥給三個人每人買了一件大衣，還請周邦采和周肅清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年飯。

隨后，他們就被中央分派到不同的重要領導崗位。這一別，他們這三個最親密的生死戰友就再也沒有見面了。

周肅清被任命為福建省第一個中央巡視員，并擔任省軍委主席，負責全省組建工農紅軍的重任。而周邦采則被任命為中共長江局軍事特派員到汝南視察工作。1928年5月，周邦采指揮高平寺、白塔寺農民暴動取得勝利。7月28日，周邦采任水屯起義總指揮。29日晨，因援敵逼近，他指揮撤退，遭到敵軍阻擊。戰斗中他因摔倒眼鏡丟失（周邦采是高度近視）而與部隊失去聯系，被敵人包圍后，身中數彈，英勇犧牲。

1965年，周邦采的侄子周廷興、周廷懷給周恩來寫信，詢問周邦采的情況。后經國務院辦公廳批示、賀龍等人做證，周邦采被追認為革命烈士。

直到晚年，周肅清還時常回憶起與周邦采、李清泉、蔣仕祥等戰友的革命情誼，每當說到周邦采、蔣先云、胡秉鐸、傅克銘等革命烈士，都會禁不住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