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瑩
(臨沂大學 教育學院,山東 臨沂 276000)
貧困大學生幫扶是我國精準扶貧工作中的一項重要內容。據教育部統計資料顯示,2017年全國重點高校共錄取農村和貧困地區學生10萬人,較2016年增長9.3%[注]數據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網站:《2017年貧困地區農村學生上重點高校人數再增長9.3%》,2017年8月28日。,作為高校中數量較大、不容忽視的特殊群體,貧困生因物質貧困和資源匱乏飽受經濟問題困擾。自1999年6月國家多部門印發《關于國家助學貸款的管理規定(試行)》(國辦發〔1999〕58號)以來,通過一系列資助政策對貧困生的幫扶力度和效果逐年增強。然而,同普通大學生相比,貧困生除了經濟上的困難,還存在自卑、焦慮、抑郁等心理問題[注]王靜、孫婧:《高校大學生“精準扶貧”實踐路徑探析》,《高教學刊》2016年第16期。。 “扶貧先扶志,扶貧必扶智”,在精準扶貧戰略的攻堅階段,心理精準幫扶才能阻斷貧困代際傳遞[注]傅安國、黃希庭:《開展心理精準扶貧 破解世代貧困難題》,《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3月5日;謝治菊、李小勇:《認知科學與貧困治理》,《探索》2017年第6期。。然而,現階段的幫扶工作多是“輸血式”的資金救助,如何做到助人自助,形成“造血式”的多元化干預路徑是一個重要議題。
當前,諸多關于貧困大學生心理健康的研究結論不一。有研究表明,95%的貧困生認為國家助學貸款等經濟方面的資助幫助他們緩解了經濟壓力、激發了學習動力[注]張梅、孫冬青、辛自強等:《我國貧困大學生心理健康變遷的橫斷歷史研究:1998—2015》,《心理發展與教育》2018年第5期。。然而,也有研究顯示,相對于普通大學生,低家庭社會經濟地位的大學生,尤其是被認定為貧困生的大學生,其心理健康水平明顯低于非困生[注]程剛、張大均:《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對大學生抑郁情緒的影響:有調節的中介模型》,《心理與行為研究》2018年第2期;張吉慶、涂葉滿:《貧困大學生心理健康狀況追蹤觀察》,《中國學校衛生》2015年第11期。。貧困大學生心理問題主要表現在精神病性、人際關系敏感、焦慮、敵對因子等[注]梁雅麗、姚應水、石瑋等:《貧困大學新生心理健康與社會支持應對方式的關系》,《中國學校衛生》2013年第6期。,其中抑郁是一種典型表現,也是貧困生心理健康較差的重要表征之一[注]Dixon, S. K.et al, “Depression and College Stress among University Undergraduates: Do Mattering and Self-esteem Make a Difference?”, in Journal of College Student Development, Vol.49(2008), pp.412-424.。據此,本研究選取抑郁這一突出心理問題作為因變量。影響貧困生抑郁心理的因素有哪些?國內外研究者們從不同角度就該問題展開了研究。
抑郁的產生與發展受到個體內外各種因素影響,其中大量研究結果指出,人們日常生活中經歷的社會生活情景和重要事件的累積,會增加個體的抑郁易感性[注]Kendler K.S.et al, “The Interrelationship of Neuroticism, Sex, and Stressful Life Events in the Prediction of Episodes of Major Depression”, in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Vol.161(2004), pp.631-636; Kessler RC., “The Effects of Stressful Life Events on Depression”, in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Vol.48(1997), pp.191-214.。并且,同單一危機事件或轉折性生活事件相比,這些日常生活應激事件(Life Stress Events)長期累積形成的疊加效應對個體的身心發展危害更大[注]Kanner, A.D.et al, “Comparison of Two Modes of Stress Measurement: Daily Hassles and Uplifts versus Major Life Events”, in Journal of Behavioral Medicine, Vol.4(1981), pp.1-39.。目前,國內對致貧生活應激事件的研究除了以往較多關注的經濟負擔和資源匱乏外,近些年也顯示出諸多復雜應激條件,主要涉及個體、人際、環境三個層面:個體層面主要包含自身能力、“貧困生”標簽化[注]徐璐璐、吳佩佩、賀雯:《貧困大學生元刻板印象威脅對群際關系的影響:群際焦慮的中介和自尊的調節作用》,《心理發展與教育》2018年第4期。、家庭代際傳遞的貧困文化等;人際層面涉及城鄉差異、階層固化、文化疏離感,以致形成封閉又難以逾越的文化圈[注]葉寶娟:《文化疏離感對漢區高校少數民族大學生幸福感的影響:應對方式的中介作用和文化智力的調節作用》,《心理科學》2017年第1期。;環境層面主要是學校、制度方面,比如貧困生資格認定中隱私信息過分透明導致 “歧視知覺”增加,甚至部分大學生放棄申請學校的各種補助[注]謝其利、宛蓉、張睿等:《歧視知覺與農村貧困大學生孤獨感:核心自我評價、朋友支持的中介作用》,《心理發展與教育》2016年第5期。。
國外研究經歷了從物質資本到人力資本、從注重外部因素到聚焦個體內在機制的研究脈絡。20世紀50年代,從英國學者羅森斯坦·羅丹和美國的羅斯托為代表的單純強調物資匱乏導致的貧困,到60年代舒爾茨的“人力資本理論”主張教育為阻斷貧困產生的作用,再到阿瑪蒂亞·森于2003年提出,人的能力及全方位素養的缺失是導致貧困的主要誘因。這些觀點雖然各有價值,但也存在以下幾個問題:觀點較為片面,缺乏立體生態環境下致貧歸因的審視;現有研究缺乏有效的測量工具,數據掌握不全面;幫扶手段碎片化、短視化現象嚴重。因此,針對高校貧困生生活應激事件的精準量化識別,以及這些事件對高校貧困生身心發展產生的具體影響,正是下一步心理精準扶貧首先需要回答的源頭性問題。生活應激事件如何影響貧困生抑郁心理?中介分析可以揭示自變量(生活應激事件)“怎樣”對因變量(抑郁)起作用[注]溫忠麟、葉寶娟:《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方法:競爭還是替補》,《心理學報》2014年第5期。。所以,應探討生活應激影響貧困生抑郁心理的中介機制。
應激的壓力緩沖模型(Stress Buffering Model)[注]Lazarus, R.et al, “Stress, Appraisal and Coping”, New York: Springer Publishing Company, 1984.指出,即使面對同樣的事件或相同強度的壓力,個體會因環境或個人認知因素的不同采取不同的應對措施,而這些應激源與應激反應之間的中介因素發揮了積極或消極的作用[注]Cohen, S.et al, “Personality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Stress and Disorder”, in R. W. J. Neufeld(Ed.), Advances in the Investigation of Psychological Stress, 1988, pp.235-283.。能夠緩解負面應激反應(如抑郁)的中介變量稱為保護性變量(Protective factor),相反,引起問題行為或加重負面應激反應的是威脅性變量(Risk factor)[注]Rutter, M, “Psychosocial Resilience and Protective Mechanism”, in J. Rolf. A. Masten.et al(Eds.), Risk and Protective factors in the Development of Psychopathology, N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181-214.。Gerdes將保護性變量分為內源性的個人因素和外源性的社會因素[注]Gerdes. H.et al, “Emotional, Social, and Academic Adjustment of College Students: A Longitudinal Study of Retention”, in Journal of Counseling and Development, Vol.72(1994), pp.281-288.。具體到以往心理精準幫扶模型的研究中,多是單一保護性變量,即要么是外源性的家庭、學校、社會系統,要么是內生性的個人認知、應對方式、情緒等因素。但序列性的中介變量,特別是結合外源性-內生性系統的序列模型建構不足。從外源性的社會支持(Social Support System, 以下簡稱SSS)視角看,黃希庭以世代貧困(Intergenerational Poverty)為線索,首次提出“心理精準扶貧”[注]傅安國、黃希庭:《開展心理精準扶貧 破解世代貧困難題》,《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3月5日。。徐海燕從社會支持視角,提出開展具有區域民族特色的精準心理扶貧研究[注]徐海燕:《社會支持視角下少數民族貧困大學生精準心理扶貧研究》,《科教導刊》2016年第6期。。從內生性的認知情緒調節策略(Cognitive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ies,以下簡稱CERS)視角看,CERS對由于負性生活事件導致的創傷后應激障礙、社交焦慮、抑郁等有重要的緩解作用[注]參見伍新春、周宵、劉淋淋等:《青少年的感恩對創傷后成長的影響:社會支持與主動反芻的中介作用》,《心理科學》2014年第5期;曾嘉鴻、陸愛桃、郭熠陽等:《高校貧困生的社會支持和社交焦慮的關系: 心理彈性的中介作用》,《心理研究》2017年第2期;楊慧芳、熊俊霞、董潮恩:《大學生情緒調節方式在社會支持與抑郁間的中介作用》,《中國學校衛生》2017年第8期。。從以上研究成果觀察,將SSS和CERS做序列中介進行定量研究的文獻較少。并且,由于社會意識形態、經濟發展時期和大學管理體制的差異性,國外文獻中現有的路徑模型能否直接運用還有待商榷。
綜上所述,以往心理精準扶貧的整個過程,缺乏貧困大學生心理動態的數據信息化管理手段,僅僅對貧困生家庭收入、消費能力等信息做建檔立卡,而對每位貧困生的具體致貧原因、心理問題程度和正在接受的幫扶手段、效果卻難以客觀考量和追蹤調研。這將直接導致貧困生易遭受“心理返貧”和“物質返貧”的雙重打擊。綜上,本研究建立了如圖1所示的假設模型,并提出兩個假設:
假設1:生活應激事件對高校貧困生抑郁有正向預測作用;
假設2:在生活應激事件對高校貧困生抑郁的影響過程中,SSS和CERS充當鏈式中介作用。

圖1擬檢驗的假設模型M1
本研究選擇國內2—3個經濟較不發達的城市,對約8所高校不同年級的貧困大學生進行問卷調查(根據學校資助中心或學工部提供的貧困生數據庫名單,進行內部招募以保護貧困生的隱私;主要篩選標準為家庭經濟困難,人均月收入低于所在城市低保線的貧困生)。共發出問卷700份,回收問卷646份(回收率92.3%),剔除無效問卷后,得到有效問卷625份(有效率96.7%)。其中男生297人(占47.5%),女生328人(占52.5%)。被試年紀結構為大一228名(36.5%),大二148名(23.7%),大三140名(22.4%),大四109名(17.4%)。
1. 生活應激事件量表(Life Stress Events Scale)
本研究參考了國內外普通大學生和貧困大學生生活應激事件的相關量表和文獻,從壓力源出發編制貧困大學生可能遭遇的生活應激題項并進行無記名問卷調查。生活應激事件量表共50題,分為以下8個維度:價值觀、朋友關系、經濟狀況、師生關系、家庭、戀愛、職業規劃、學業狀況,每個維度包含4—8題。問卷設計基于5點Likert量表形式進行計分,得分越多表明生活應激程度越高。經檢驗,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系數為0.922,KMO值為0.898>0.8,Bartlett球形檢驗sig值為0.000<0.05,量表具有較高的信度和效度。
2. 社會支持量表(Social Support Scale)
采用樸智元根據Cobb和Wills對社會支持的分類編制的社會支持量表(Social Support Scale),該量表共25道5級Likert題項,分為情感支持(共11項)和信息支持(共9項)兩個維度,得分越多表明獲得的社會支持程度越高。本量表先由教育心理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翻譯成中文,然后交由留韓教育學博士再翻譯成韓文,并由教育學專業教授進行進一步修改和調整。經檢驗,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系數為0.939,KMO值為0.962>0.8,Bartlett球形檢驗sig值為0.000<0.05,量表具有較高的信度和效度。
3. 認知情緒調節策略量表(Cognitive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ies Questionnaire)
采用由Garnefski等人編制的自我評估問卷,國內研究認知情緒調節策略應用最為廣泛的有朱熊兆的中文修訂版且信度良好。問卷由積極重新關注、積極重新評價、理性分析、積極重新計劃、接受5種適應性策略,以及責難自己、災難化、責難他人、沉思4種非適應性策略共9個量表組成。由于本文致力于探尋緩解貧困大學生抑郁情緒的模型,因此選取積極重新關注(4項)、積極重新評價(4項)、理性分析(4項)、積極重新計劃(4項)、接受(4項)5種適應性策略,采用1(從不)—5(總是)5級Likert題項。CERS量表Cronbach's α系數為0.81,5個分量表的α系數為0.48—0.91,全量表的重測信度0.906,5個分量表的重測信度為0.591—0.790。
4. 流調用抑郁量表(The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ies-Depression)
CES-D是評定個體抑郁狀態的問卷,主要判定過去一周時間內抑郁癥狀或感覺出現的頻率。CES-D共20題,其中4個為反向計分,每個條目分為1—3級評分。本研究采用Radolff四因素結構,包含抑郁情緒、積極情緒、軀體癥狀、人際4個維度。全量表的重測信度0.877,4個分量表的重測信度為0.441—0.854。
在征得調查學校領導及相關工作人員的同意后,研究團隊以學校為單位展開調查。主試由受過教育學或心理學專業訓練的人員擔任,將統一標準化指導語和量表填答方式向被試做詳細介紹,被試自填。同時在指導語中強調對被試的隱私保護及調查結果的完全保密,要求被試依據自身實際狀況如實填答,完成后當場收回問卷。問卷填答時間約為25分鐘。
本研究使用SPSS18.0及AMOS23.0軟件對數據資料進行管理與分析。首先,修訂生活應激事件問卷。在正式問卷形成之前,通過前期相關量表收集、專家咨詢和貧困生訪談,確定貧困生背后潛隱的生活應激因素,作為修訂初始量表的參考資料。并咨詢3—5位專家對量表的問題項進行修改和完善,對約200名貧困生進行小范圍施測,征集被試對問卷的反饋和修改意見。其次,對貧困大學生生活應激量表和社會支持量表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和信度效度檢驗。第三,使用SPSS軟件就抑郁影響因素的分布特點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變量間Pearson相關分析和中介變量逐步檢驗分析。最后,使用AMOS進行鏈式中介檢驗和模型擬合度檢驗。
對貧困生的生活應激、抑郁、情緒調節和社會支持等變量在男女性別上進行均值比較t檢驗,所得結果見表1。生活應激方面,總體看男生顯著高于女生(t=3.60,p<.001),抑郁方面,男女生群體在總體水平和兩個維度上均不存在顯著性差異。CERS方面,男女生群體在總體水平上雖不存在顯著性差異,但在積極重新關注(t=-2.12,p<.001)和理性分析(t=-2.68,p<.001)兩個維度上存在顯著性差異,即女生在面對生活應激事件造成的抑郁時,比男生更善于使用積極重新關注和理性分析這兩種積極情緒調節策略。SSS方面,女生不僅在總體水平上顯著高于男生群體(t=-3.89,p<.001),并且在信息支持(t=-3.40,p<.001)和情感支持(t=-3.82,p<.001)兩個維度上均高于男生群體,即相對于男生,女生更多地使用社會支持手段。

表1各變量間的性別差異
*p<.05, **p<.01,***p<.001
本研究通過單因素方差檢驗ANOVA對625名貧困生進行多組樣本間差異顯著性分析,所得結果見表2。生活應激方面呈現顯著性差異(t=11.565,p<.001),大四學生的生活應激水平最高,大二和大三的學生比大一的學生應激水平高。抑郁方面總體水平上呈現年級間的顯著性差異(t=8.379,p<.001),大一年級學生抑郁水平最低。SSS和CERS方面,總體水平上不存在顯著性差異,但SSS的信息支持維度(t=3.417,p<.05)呈現年級間的顯著性差異,即大一和大三的學生獲得的信息支持高于大二和大四的學生。CERS的積極重新關注(t=3.860,p<.01)和積極重新評價(t=3.267,p<.05)呈現顯著性差異,其中大一和大三的學生更多地使用積極重新關注和評價這兩種情緒調節策略。
采用皮爾遜對生活應激與抑郁、SSS、CERS進行相關分析(表略)。生活應激總體同抑郁總體呈現顯著正相關(r=.58,p<.001),和CERS總體呈顯著負相關(r=-.18,p<.001),和SSS總體呈現顯著負相關(r=-.27,p<.001)。抑郁同SSS總體呈顯著負相關且相關程度較高(r=-.43,p<.001),抑郁同CERS總體呈顯著負相關(r=-.38,p<.001)。SSS和CERS總體呈現較高的顯著正相關(r=.72,p<.001)。

表2各變量間的年級差異
***p<.001
生活應激、SSS、CERS以及抑郁兩兩之間均存在顯著相關,這符合進一步對SSS和CERS進行中介效應分析的統計學要求。為進一步驗證生活應激、SSS和CERS對抑郁的預測作用,以抑郁得分作為因變量,選取生活應激8個維度、SSS的2個維度和CERS的5個維度作為自變量采用多元線性回歸分析來評估各維度對抑郁的影響,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生活應激事件變量的價值觀(B=.32,p<.001)、朋友(B=.16,p<.001)、家庭(B=.17,p<.001)和戀愛(B=.12,p<.01)4個維度對抑郁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總體上生活應激事件對抑郁的影響呈顯著正相關,可以解釋39.8%的總體差異(F=50.428,p<.001)。CERS的積極重新關注(B=-.36,p<.001)、積極重新評價(B=-.26,p<.001)和接受(B=-.25,p<.001)3個維度對抑郁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總體上CERS對抑郁的影響呈顯著負相關,可以解釋27.5%的總體差異(F=46.420,p<.001)。SSS的信息支持(B=-.74,p<.001)和情感支持(B=-.30,p<.001)對抑郁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總體上社會支持變量對抑郁的影響呈顯著負相關,可以解釋30.1%的總體差異(F=132.136,p<.001)。

表3生活應激事件、SSS和CERS對抑郁預測作用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R2=.275,修正后R2=.269, F=46.420, p=.000, Durbin-Watson=1.453常數.0840.36.000信息支持.04-.74-14.23.000.42情感支持.03-.30-5.72.000.42R2=.301,修正后R2=.298, F=132.136, p=.000, Durbin-Watson=1.689
本研究為了確定自變量(生活應激事件)和中介變量(SSS)對因變量(抑郁)的預測作用,采用Baron&Kenny的因果逐步回歸分析法,以抑郁為因變量,生活應激事件和SSS為預測變量進行多元層次回歸分析。結果(表4)發現,第一階段生活應激事件(自變量)顯著負向預測SSS(B=-.267,p<.001);第二階段生活應激事件(自變量)顯著正向預測抑郁(B=.580,p<.001);第三階段加入SSS(中介變量)后,生活應激事件對抑郁的直接效應減弱(B=.501,p<.001),SSS顯著負向預測抑郁(B=-.295,p<.001)。
同樣,為了確定自變量(生活應激事件)和中介變量(CERS)對因變量(抑郁)的預測作用,以抑郁為因變量,生活應激和CERS為預測變量進行多元層次回歸分析。結果(表5)發現,第一階段生活應激事件(自變量)顯著負向預測CERS(B=-.180,p<.001);第二階段生活應激事件(自變量)顯著正向預測抑郁(B=.580,p<.001);第三階段加入CERS(中介變量)后,生活應激事件對抑郁的直接效應減弱(B=.529,p<.001),SSS顯著負向預測抑郁(B=-.293,p<.001)。

表4社會支持系統的中介效應檢驗
***p<.001

表5認知情緒調節策略的中介效應檢驗
***p<.001
建立結構方程模型進行SSS和CERS鏈式中介效應的檢驗。采用Amos23.0建模與分析。

圖2修正后鏈式中介效應的結構方程模型M2
本研究對SSS、CERS在生活應激事件和抑郁的中介模型進行驗證,如表6所示,模型擬合指數良好(X2=206.269,df=29,p<.001,CFI=.945, RMSEA=.100),但生活應激事件至CERS的路徑(C.R.=1.79,p>.05)、SSS至抑郁(C.R.=0.28,p>.05)的路徑不顯著(表7),M1模型(圖1)沒有得到支持。進一步驗證鏈式中介模型M2(圖2),修正后模型擬合指數良好(X2=209.786,df=31,p<.001,CFI=.944, RMSEA=.097)。并且生活應激事件至SSS(C.R.=-7.83,p<.001)、SSS至CERS(C.R.=21.43,p<.001)、CERS至抑郁(C.R.=-5.21,p<.001)的路徑顯著,同時生活應激事件至抑郁的路徑系數仍顯著(C.R.=10.92,p<.001),說明SSS和CERS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綜上,M2模型擬合指標均達到統計測量學標準,表示接受該模型。

表6M1中介作用模型擬合指數

表7M1路徑系數估計表
***p<.001
根據M2結果計算(表略),首先,生活應激事件對SSS的直接效應為-.433(p<.01),對CERS和抑郁的總效應分別為-.289(p<.01)和.818(p<.001)。生活應激事件對CERS和抑郁間接效應的路徑為生活應激事件→SSS→CERS,生活應激事件→SSS→CERS→抑郁。雖然生活應激事件對CERS的直接效應不顯著(B=.081,p>.05),但生活應激事件通過SSS對其產生間接效應(B=-.370,p<.01)。其次,SSS對CERS的直接效應為.856(p<.01),對抑郁的總效應為-.202(p<.01)。SSS對抑郁間接效應的路徑為SSS→CERS→抑郁。雖然SSS對抑郁的直接效應不顯著(B=.026,p>.05),但SSS通過CERS對其產生間接效應(B=-.228,p<.01)。最后,CERS對抑郁的直接效應為-.266(p<.01)。
以上研究表明,貧困大學生整體上比普通大學生生活應激水平要高,其中來自于職業規劃方面的壓力最大,之后依次為學業、價值觀、家庭、經濟和師生關系等。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研究中經濟壓力等物質性匱乏是導致貧困生心理問題的突出因素,但本研究數據顯示,當今貧困生來自個體職業發展和人生規劃等內在需求的壓力逐漸加大。并且生活應激事件和抑郁的相關分析顯示,價值觀和抑郁的相關程度更高。這表明,一方面,1999年至今針對高校學生“獎、貸、助、補、減”等一系列“多元混合”的資助政策體系幫扶效果顯著,有力地幫助貧困大學生緩解了經濟壓力[注]李琳:《對當前高校多元化學生資助體系現狀的思考》,《揚州大學學報:高教研究版》2016年第5期。;但另一方面也應注意到,貧困生經濟訴求在得到有效關切后,關于個人能力發展、職業拓展和社會融合等個人提升方面的需求正日益旺盛。
對貧困生的生活應激事件、抑郁在男女性別特征上的統計結果顯示,生活應激事件總體看男生顯著高于女生,其中經濟狀況、戀愛和職業規劃3個方面也顯著高于女生。但在抑郁心理方面,男女生群體在總體水平和兩個維度上均不存在顯著性差異,這和以往研究中男大學生心理健康隨年代變遷改善比女大學生更為迅速的結果[注]辛自強、張梅、何琳:《大學生心理健康變遷的橫斷歷史研究》,《心理學報》2012年第5期。相反。其原因分析可能為,這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原國家人口和計生委)自2003年開始在11個省(區)的11個縣(市)啟動“關愛女孩行動” 試點工作以來,女生尤其是來自經濟不發達地區的女生在上學、就業和心理健康層面受到重視有關。相關研究也顯示,女貧困生群體心理上更加敏感、易受情緒問題困擾、抑郁易感性也更強,相應問題若得到足夠重視和及時干預,其情緒和心理問題的改善也必定明顯[注]國力心:《高校貧困女大學生人際交往心理問題研究》,長春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年。。
同時,男女貧困生群體在面對生活應激事件導致的抑郁心理時,女貧困生在社會支持獲得方面不僅在總體水平上顯著高于男生群體,并且在信息支持和情感支持兩個方面均高于男生群體,即相對于男生,女生更多地使用社會支持手段,與相關研究結果一致。情緒調節方面,男女生群體在總體水平上雖不存在顯著性差異,但在積極重新關注和理性分析兩個方面存在顯著性差異,女生在面對生活應激事件造成的抑郁情緒時,比男生更善于使用積極重新關注和理性分析這兩種積極情緒調節策略。
本研究進行年級間差異顯著性分析結果表明,大四學生的生活應激水平最高。在價值觀、經濟狀況、家庭和職業規劃方面,大四學生均高于其他年級的貧困生,學業方面大二和大四學生生活應激水平最高。同時,抑郁方面不僅總體水平上呈現年級間的顯著性差異,在抑郁情緒、人際和軀體癥狀三方面呈現顯著性差異。這些生活應激事件的年級特點也同樣反映在社會支持和情緒調節方面:雖然總體水平上不存在顯著性差異,但具體維度看,大一和大三的學生獲得的信息支持高于大二和大四的學生。情緒調節的積極重新關注和積極重新評價呈現顯著性差異,其中大一和大三的學生更多地使用積極重新關注和評價這兩種情緒調節策略。相關研究也顯示,即將畢業的大四貧困生面臨的首要挑戰就是就業壓力,而大四學生如果在此時期既沒有得到來自外源性學校和相關幫扶機構充分的就業信息和生活指導,也沒有充分獲得家人的情感支持,那么容易造成更嚴重的情緒和心理問題,由此導致的對未來的不確定感、迷茫、失落感將陡增[注]楊靜:《社會支持在貧困大學生父母養育方式與心理健康間的中介作用》,《中國學校衛生》2016年第7期。。
研究發現,生活應激事件同抑郁變量間成正相關且相關程度較高。這與前人的研究結果基本一致[注]參見席暢、凌宇、鐘明天等:《神經質在大學生應激與抑郁關系中的調節作用》,《中國臨床心理學雜志》2016年第4期;薛朝霞、盧莉、梁執群:《貧困大學生抑郁情緒調查研究》,《中國健康心理學雜志》2010年第7期。。KS Kendler等人在對生活應激事件與抑郁關系的研究中也發現,在抑郁癥發病前約有92%的人都經歷過瑣碎的、無規律的生活應激事件,表明二者之間有緊密關系[注]Kendler KS.et al, “Life Event Dimensions of Loss, Humiliation, Entrapment, and Danger in the Prediction of Onsets of Major Depression and Generalized Anxiety”, in Arch Gen Psychiatry, Vol.60(2003), pp.789-96.。而且本研究顯示信息支持、積極重新評價和積極再關注情緒調節策略與抑郁水平呈顯著負相關,這表明,在面對生活應激事件導致的抑郁心理時,缺少相應社會支持手段和積極情緒調節策略的貧困生,更容易表現出抑郁的癥狀。并且,社會支持和情緒調節呈現顯著正相關,這表明有更高水平社會支持手段的貧困生更傾向使用積極情緒調節策略,對應激事件進行積極重評和關注來降低抑郁水平。據此,假設1成立。
基于這種關系本研究進一步探討生活應激事件與抑郁水平間關系,建立SSS和CERS鏈式中介模型探討二者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結構方程模型顯示,生活應激事件至SSS、SSS至CERS、CERS至抑郁的路徑顯著,SSS和CERS共同起到了鏈式中介作用。由此可知,在實證的角度證明了貧困生在面對生活應激事件導致的抑郁時,環境因素的SSS和個體內在因素的CERS結合,會更有利于緩解抑郁等不良情緒。這也驗證了Emmons[注]Emmons RA.et al, “Emotional Conflict and Well-Being; Relation to Perceived Availability, Daily Utilization, and Observer Reports of Social Support”, in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Vol.68(1995), pp.947-959.和King[注]King LA, “Ambivalence Over Emotional Expression and Reading Emotions in Situations and Faces”, in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Vol.74(1998), pp.753-762.的前期研究成果:情緒表達沖突的個體會較少的體會到來自于他人的幫助和關懷。高情緒表達的個體在社會交往中存在很大的不適應性,不僅影響其社交能力,限制的交際圈更促使其自閉情緒和更多地使用負向情緒調節,這樣消極的認知會加重個體的抑郁水平[注]葉俊杰:《領悟社會支持、實際社會支持與大學生抑郁》,《心理科學》2006年第5期。。據此,假設2成立。
基于實證研究的鏈式中介模型,本研究提出“精準預防-精準識別-精準建構-精準干預”的方案,幫助貧困生“心理脫貧”:首先通過“精準預防”為高校貧困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提供預防方案,為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提供貧困生生活壓力和支持手段的測評工具,同個人建檔立卡信息一起,收集心理精準幫扶數據信息,動態追蹤貧困生突出的心理問題,做到及早發現、及早干預。其次,“精準識別”貧困生致貧生活應激事件。從源頭找尋貧困生的生活應激源,才能進一步明確“個體-人際-環境”等立體生態系統中心理問題的影響因素,認識貧困生的心理特征,有針對性地制定幫扶策略。第三,“精準建構”心理幫扶的內外機制,通過外源性的社會支持系統和內生性的認知情緒調節策略為鏈式中介的研究模型,克服單一中介視角的片面性,建立生態系統內及生態系統間緩解貧困生心理問題的聯合作用機制。精準指導貧困生學業、就業、心理等一系列核心問題,讓貧困生不僅“上得了學”,還能“上的好學”。最后,“精準干預”貧困生的問題心理,通過專業的心理咨詢師來實施生活應激源和焦慮、抑郁等問卷,有針對性地進行心理咨詢和介入,提供朋輩、老鄉聯絡會等人際支持以及學業指導和就業崗位信息指導等社會支持系統;同時激發學生的內在動力,分階段訓練學生的認知情緒調節策略,使貧困生參與到積極心理共建中。綜上,在具體的施策過程中,既織好外源性社會支持系統的“面”,也要激發個體內生性情緒調節策略的“點”,通過建立貧困生心理健康數據庫,促進高校貧困生的物質、心理雙向脫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