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我在文廟讀書

戴學文

2018年是孔子誕辰2569周年，9月28日上午，姑蘇孔子文化節在蘇州文廟隆重舉行，來自海內外的孔子及孔門弟子后裔，以及社會各界人士齊聚一堂。我有幸獲得邀請參與，看到整個在大成殿前面露臺上祭孔活動的全過程。9點30分，在震天響的鼓聲中，祭孔典禮正式開始，“禮生”獻三牢、進饌、奠帛、敬香、鮮花籃、行三鞠躬禮，孔子77代孫孔德勝恭讀了祝文，各界代表共同誦讀《大學》片斷，接著由舞生敬獻佾益舞，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孔子、陸績、范仲淹、馮夢龍的8位后裔來到現場，一起參與《大學》片斷誦讀。

坐落在蘇州城內三元坊府學文廟，為北宋景祐二年（1035），由范仲淹任蘇州知府時秦請立學、主持興建后成為文人士紳祭祀孔子和辦學之所。后經歷代擴建，至明清時規模很大，號稱“東南學宮之首”，到清朝晚期才開始衰敗。我根本沒想到在1962年，會成為“學宮”中的一名莘莘學子，成了孔子提倡的“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的后來者。不禁感慨萬千！真慶幸此生有緣有份，在學宮中讀書。

1962年，是三年自然災害最后的一年，由于國民經濟一直處于蕭條中一蹶不振。此時，生源又在不斷地增加。為了滿足學生讀書的心愿，在國家物力錢財不充足的情況下，出于一種無奈的選擇，教育部門才把眼光盯在長期空置的文廟。在解放前，文廟還住著不少菜農，也是世襲的看廟者，多少代下來了，他們傍著廟里的高高圍墻，搭建了一間一間的小屋，把廟里的空地開墾成菜田，文廟也就能成了他們安身的地方。解放后，文廟長期空關，既然空著也是空著，空著就是浪費，還不如辦學校實惠，讓學生從中繼承孔子的儒家文化，從而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號稱三元坊民辦初中正式對外招生，我記得是在1962年8月29日至31日，報名時間三天。報名點設在文廟戟門廟殿內南向，在一道長長厚實的門檻前面，那兒放著一張學生桌，緊傍著四大宋碑邊上。椅子上坐著教數學的李菊芬老師，那天是她負責招生，在詢問填表的過程當中，出現了尷尬一幕。因為家中困難，衣褲穿得有點舊，正當年少時，也不懂體面。可能是與穿舊鞋破襪有關，竟會發出腳汗臭，惹得她把兩鼻孔緊鎖，還翹起那薄薄的年青嘴唇，弄得師生剛見面，我就下不了臺，似乎已有了貧富之差的感覺，這就完全違背了先賢的“尊師愛生”的傳統。

在9月1日開學的那天，進了校園后，我才看清文廟內的周邊環境，才知道我們是首屆學生。一共設3個班級，大約有150個學生。在1963年和1964年，又相繼增加6個班級。我們是一（3）班，班主任是張偉源老師，校長是沈孟君。校園分兩大塊區域，在大成殿至戟門廟殿之間，是一個很寬闊的空地。向東的圍墻下，長著數棵古樹，還有一棵連理古杏樹，枝葉茂盛，高入云天。在廣場對面圍墻下，是三間用石灰涂抹的教室，與對面的一排古樹相對呼應。大成殿前面青石圍欄露臺，就是學生當年唱歌的地方。大成殿內空無一物，卻是蝙蝠的天下，大方磚上積滿了厚厚的蝙蝠屎，臭氣熏人，聞了惡心得翻腸倒肚。為此，我曾被班主任罰過清掃蝙蝠屎，據說何志榮、王寶林也有過罰掃的經歷。在校期間，我們從來沒見過專職人員搞衛生，學生就是無薪勞動者。

在戟門廟殿向南的圍墻內，是一片很開闊的原始園林，長著數十棵郁郁蔥蔥的古柏，在林木中，還隱藏著幾尊高大的龜馭石碑，其中有一塊是乾隆下江南的御筆。在最南的圍墻下面，還有一個不是很大的池塘，一年四季水碧碧青。夏天能聽到蛙鳴，放學下課后，有不少學生喜歡到那兒去玩耍，還坐在一棵已歪倒在池塘上面的松樹上，唱著當年十分流行的《革命人永遠是年青》《在北京的金山上》，還有《我的祖國》等歌曲。歌聲、笑聲、鳥聲融合在一起，蕩漾在文廟的上空，讓不少貪玩的學生忘記回家。

那時，有不少學生，還不知道在教室西面圍墻外面，還有一方天地。那明倫堂、崇圣祠、泮池近在咫尺，就是無法入內。當然也就不知道與大成殿的關系，同屬孔廟的天下。據有關資料記載：在宋仁宗景祐年前后，孔廟占地面積相當廣。最盛時，約有數千畝之多。東面以人民路為界，西面至東大街，北面至書院巷，包括蘇州中學在內。南面曾有過一座“道冠古今”的牌樓，位于文廟前碑記街（今新市路中段）。牌樓是與殿堂、屋宇相配套的一種裝飾性建筑物，一般為門式，橫跨在通道之上。牌樓上或懸掛鑲嵌有牌匾，故又稱為牌坊。它的功用是壯大廟宇的地盤。在北宋時期，都屬于孔廟的范圍，中華民族歷史底蘊，在蘇州根深蒂固，代代傳承。

三元坊民辦初中首屆3個班級學生，在1965年畢業離校后，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1963屆、1964屆6個班級的學生關系，全部轉入隔壁的蘇州中學。騰空的文廟，又轉身變為蘇州輕工局的機電倉庫。到了七十年代中，在戟門廟殿的南面那片綠蔭蔭原始園林，成了學生玩耍的地方，還有那池塘，可惜都被夷為平地，還建起了幾幢不倫不類的居民大樓，擋住了文廟的通道，破壞了外部景觀，與飛檐翹壁的文廟古跡，格格不入，讓人扼腕嘆息。

好在悠久的歷史文物是人民建造的，深厚的文化內涵是人民書寫的。如今，孔廟南面的居民大樓，在新千年以后，已被拆得蕩然無存，那兒已成了市民休閑娛樂的地方。在大成殿露臺前面，安放了一座孔子圣人銅像，那9個班級的地方，如今已成了碑刻石廊，與西面的明倫堂、崇圣祠、泮池連成一片。大成殿內供奉著神像，更顯得金碧輝煌，古香古色，成了善男信女、朝拜圣人的地方，每年的祭孔節，都在文廟中隆重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