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代君

1956年3月,鐵道兵8509部隊的1800名官兵在團長孫培軍的率領下,由湯原開赴虎林,在虎頭鎮組建8509農場。
我的父親孫友明就是其中的一員,當時他是團長的警衛員。
部隊駐扎在“一棵樹”以后,有一天,團長對我父親說:“你跟了我多年,不能總在我身邊,以后想干點兒啥?”
我父親沒多想,直接答道:“我學打鐵吧,造開荒工具去!”
從那時起,烘爐、風箱、大錘陪伴了父親一生。我在父親“當當”的鍛打聲中長大,其間的許多小事給我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一次,隊長讓人送來一批10米長的鋼筋,叫他按尺寸下料。他用鋼卷尺左量右算了半天,皺著眉頭說:“這一剁,就白瞎料了。依我看,將現有的半截料稍作處理就行。”
隊長沉著臉說:“叫你咋干就咋干!”
可父親據理力爭:“我們都是國家的主人,節省鋼材是每個職工的責任。浪費就是犯罪!”
我知道這件事以后,就勸他:“你是干活的,聽領導的話就完了。”
他氣憤地沖我吼道:“你還是黨員嗎?企業要是都這么干,不得垮了啊!”
一天,工廠辦公室通知我,說父親的腿受傷了,我急忙趕往醫院。
父親的徒弟告訴我,當時大家要把一副大鐵架子抬到車上去,但20多個小伙子抬到一半時撐不住了,父親讓別人快跑,自己卻被重重地砸在下面。
在給父親辦理退休手續的時候,我在農場勞資科看到了他薄薄的檔案——除了幾張工資表,還有一份入黨申請書。
拿起父親的入黨申請書,我不禁想起自己入黨的那天,父親異常興奮地說:“君哪,你比我有出息。記住,要對得起組織,好好干!”
1994年,我搬到城里住,想把父母也接過去享享福。但父親說:“我離不開農場,哪兒也不去。”
一番軟磨硬泡,才把父親勉強說通。
搬家那天,父親把大錘、鉗子等工具都搬上了車。我告訴他城里用不到這些。他急了眼:“不走了,本來我就不想去!”無奈,最終我還是順著他了。
進城后,父親說自己像是一只被關進籠子里的鳥,天天和我商量回農場。我勸道:“那怎么行呢,適應適應就好了。”
1997年,父親病倒了,他懇求我:“君哪,帶我回農場看一眼,就一次。”我猛然間理解了父親的心情——那里是他為國家建設奉獻青春的地方,那里是他走到哪都忘不了的牽掛。于是,我推掉手頭的事務,陪他回到了農場。
在農場招待所,戰友和同事都來看他。第二天,父親讓我帶他去了鍛工車間。在那里,他環顧四周,摸著熟悉的設備默默無語,過了一會兒,輕輕地說:“行了,咱回去吧。”
回城后,他的病情更重了。
一天,他把我叫到床前,吃力地說:“我一生就兩樣值得記憶的東西,一是抗美援朝紀念章,二是我的大錘。給你留個念想吧!”
抗美援朝紀念章,是他保家衛國的一份見證;那把大錘,是他建設北大荒的最好紀念。
在一個飄雪的早晨,不足66歲的父親離開了他眷戀的土地。
對我而言,父親留下的不僅僅是一枚獎章、一把大錘,更是為國家建設“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的老北大荒人精神。這兩份無價之寶,需要我們家的后來人繼承和發揚……
(作者單位:佳木斯市作家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