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娜
國慶回家,我有意比平常多待了幾天,就是想陪陪母親。
每次回家之前,我都能感覺到母親的那份期盼。在電話里,她會叮矚我不要買很多東西,家里什么都不缺。有時她還會說上一句:“要是忙就別來了,路遠,回來挺累的?!北M管她嘴上這么說,但我仍能感覺到她對我能回家看看的盼望,所以只要有時間,我便會回去看看。
去年冬天我接母親過來小住,因為我強烈地感受到了時間流逝的速度。人到中年的我,漸漸在母親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我感到莫名的憂傷。我希望善待晚年的母親,就像是善待正在前往暮年的自己。轉(zhuǎn)瞬即逝的生命里,我能夠給予母親的最好的禮物就是陪伴。說說話,聊聊天,靜靜地聽母親講她在家時做的一些事,這些無需金錢購買的東西,我們做起來往往很難。
我們總是說自己沒時間,總認為自己做的都是重要的事,卻吝嗇花一點時間陪陪母親。匆匆忙忙的日子模糊了幼時的記憶,讓我們淡忘了母親曾經(jīng)為我們遮的風擋的雨。母親并不責怪,只要孩子健康快樂地活著。母親也不害怕死亡,她會平靜地談起最近又有誰離開了。這時,我就會從心底里升騰起一種恐懼感,我無法想象永遠見不到母親的日子,那將是無限的傷心。
母親是一個樂觀的人,治也治不好的慢性病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見過她的人認為她身體還好,因為她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很飽滿。但我知道她是硬撐著在活。她總說不能天天發(fā)愁吧,只要能動,就要做些事,不舒服的時候就躺一會兒。每次打電話,我都會覺得她神清氣爽,時間長了,便明白有時候她很不舒服,只是怕我擔心不說而已。
她做支架手術(shù)的那一年,我照顧了她好幾天,能感到病床上的她竟有幾分幸福感。兒女們終于放下一切圍繞在她的膝前,只為了她能早一天康復,一如年少時的我們?nèi)娜獾貒谀赣H身旁。
華裔化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崔琦先生在談到自己被活活餓死的母親時,總會流露出一種難以抑制的悔恨與悲傷。相比以母親悲慘的命運為代價,他并不為自己現(xiàn)今的成就感到欣慰。他寧愿自己默默無聞,而不是將家里僅有的一點糧食換取他求學的資金,斷送了母親的生命。即便在當今這樣一個消費時代,我依舊能理解崔琦先生內(nèi)心那份無法揮去的對母親的愧疚與感傷。
所以,我每周都要定時打電話回家,與母親說些尋常得再不能尋常的話。我想母親在那頭會得到莫大的安慰,因為一位慈祥的母親除了希望兒女生活、工作順利,她別無所求。(摘自《一個博物館人的手記》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