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蓮
在莊子看來,人生于世,面臨著內外各種處境,面對不同的人和不盡的事,面對復雜的社會和偌大的世界,與之相刃相靡、互相損耗,這是不幸的、可悲的。養生不僅是養外在的形體,更是養心,養生不僅為了延年益壽,更是為了達到身心的自由,使人們應對外事外物而游刃有余。現代社會,人們的生存和發展面臨著更大的壓力,身心承載了更多的負擔,養生的重要性更加凸顯。雖然社會物質條件有不同,但是人的本性沒有變,中國古代道家的養生之道依然適用于現代的人們。本文主要以莊子的養生思想為中心,探求養生之主,分析養生之道,以有助于人們養生養心,保持身心健康,遠離身心疾病。其中,“緣督以為經”是莊子養生之道的根本原則。
中道在中國文化里扮演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這里我們只探討中的養生原則性意義。中道是中國哲學的核心的范疇,這里我們探討中道對于養生的重要意義,中道是養生的根本原則,順中,是指中的原則是用來遵循而不是違背的。必須遵循中道的原則,而不能違背。順著規則和規律,才可能達到理想的結果。中道不是過分,也不是不及,中就是道。“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中庸》中道就是天下最根本的大道,也是養生應遵循的大道。
一、順中如常
《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郭象注:“緣,順也。督,中也。經,常也。順中以為常也。”其中“督”是很重要的概念,王船山說,“督者,居靜而不倚于左右,有脈之位而無形質。緣督者,以清微纖妙之氣,循虛而行,止于所不可行,而行自順,以適得其中。”[1]“督”是指人的后背脊梁的中脈,不偏不倚,與“任”對應而主靜,而且是沒有形質的虛,所以才能緣著督脈就能順著空隙而不被阻礙,“督”準確地體現了中道。
養生以什么為主呢?“夫生以養存,則養生者理之極也。若乃養過其極,以養傷生,非養生之主也。”[2]在不能傷養生的前提下,對于生和知的中道該如何來進行平衡。如果過分追求養而超過了界限,就違背了中道,這樣的“養”就會反過來傷害到生,這就不是養生之主。
“所稟之分各有極也。涯,分也。夫生也受形之載,稟之自然,愚智修短,各有涯分。而知止守分,不蕩于外者,養生之妙也。”[2]人的生命形體受自然稟賦決定,智慧也長短不同,養生之妙在于不蕩于外物。“人生有涯而知無涯的境況中,當順循中虛之道,即順任自然之理。”[3]人的壽命是有限的,是受到自然規律限制的,人的壽命也是不同的,會受到不同稟賦、命運、遭遇、環境等條件影響。
“養生之人不可作知識上的追求。因為壽數是短促的,知識是無窮的;以短促的人生,追逐無窮的知識,不惟勞而無功,抑且徒增煩惱,足以為養生之敵。”[4]如果為了追求無限的東西,而耗盡有限的生命,就是給有限的生命加上沉重的負擔,就是前文所說的“以養傷生”。“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飲食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黃帝內經》現代人達不到上古之人的壽命長度,可以在某種程度解釋為用生命的能量追求了不能窮盡的東西,比如知識。“所稟形性,各有限極,而分別之智,徇物無涯,遂使心困形勞,未慊其愿,不能止分,非養生之主也。”[5]生命在理想狀態下,遵循陰陽、術數,飲食,起居,作勞的中道的條件下,生命可以達到一種充盈,完滿的狀態。“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莊子.則陽》“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氣于陰陽,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秋水》平衡陰陽,持守陰陽的中道,個體生命才可以在未知、充滿變數有涯的限度里達到平安康寧。知無涯,知識或者說智慧,是各個時代知識分子所追求的精神財富。與之相對應的物質方面的財富是個人名聲,官位的大小。知識本身并沒有好壞之分,一般意義上說,知識可以拓展你的視野,提升你的靈魂,完滿你的人格,讓你身心安泰,那么是不是就應該無限度地追求知識呢?在知識和信息爆炸的時代,這是不現實的,窮一生的精力也不能掌握某一門類的全部知識,能掌握的就是這門知識所蘊含宇宙真理的基本原則和普遍適應性。
二、善惡之中
明朝憨山大師指出:“《莊子.養生主》篇教人養性全生,以性乃生之主也。意謂世人為一身口體之謀,逐逐于功名利祿,以為養生之策;殘生傷性,終身役役而不知止,即所謂迷失真宰,與物相刃相靡,其形盡如馳而不知歸者,可不謂之大哀耶?故教人安時處順,不必貪求以養形,但以清凈離欲以養性。此示入道之功夫也。”[6]就是強調不要為了追求所謂的功名利祿,從而殘害了生,毀傷了性。在中國傳統文化里,善是道德標準是對人性美好部分的最高概括,包括“人之初,性本善”的善的起初面目,以及經過人生世事歷練和修為以后,人本性的善達到的升華和最終的呈現。一方面,善是人性本原和基礎,人就更容易在外在世界里尋找與內在世界趨于一致的東西,并追隨這種與內在相應的善行或者善念。這種善就是規律,也是道,符合人性的需求,按照善來做事和修為,就可以達到“至人”和“真人”的境界。另一方面,為善的結果,一是讓自己成為了“至人”和“真人”修煉的終極追求。此時的善是升華后的善。那么,有了“名”就是一個自然的結果,如何防止這個結果偏離善的本意呢?就是達到目標以后把自己隱藏起來,把自己的“真人”和“至人”狀態隱藏起來,化同于宇宙的萬事萬物中,不把自己獨立于普通人之上,強調或者居功自傲自己的修為和達到的狀態,把名化為無的狀態。“為善無近名之心。”[6]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為善”不能以“近名”作為目的,“近名”遠離了真正的善,夾雜著欲念和私利,如果以“名”為目標,那么達到的善也就不是真正的善,損害了人本性的善,讓本性的善的能量逐步降低甚至逐漸消失,最終達到的卻是走到了善的對立面甚至反面。以名為目標的善會損害了之前有的善。這里涉及到度的問題,就是恪守中道。善是追求的目標,為善是為了達到“至人”的目標的修煉的手段,“近名”會削弱乃至偏離善。最終極的善也會是無的狀態,是看不見的善,融匯于世事之中。中道包括為善和近名兩個方面,為善的最高級的狀態是做成了所有人修行的表率,也就是達到了近名的狀態,然而,人卻不把這個名放在心上,恢復到作為一個普通人應有的狀態和心境,繼續修煉善最純粹的狀態,進而達到同于天地無的狀態。
“為惡無近刑之事。蓋善惡兼忘,虛懷游世,不以物為事。”[6]“為惡”的范圍比較廣泛,可以理解為按照一個人內心的意愿,隨心所欲地做事情,那么就可能違背其他人的意愿,損害他人的利益,甚至觸犯國家的道德標準和法律準則。就必然遭到相應的懲罰,輕則是道德批判,重則受到嚴苛的刑罰懲處,就會失去自由甚至身體的完整性。可以理解為“他刑”。“忘善惡而居中,任萬物之自為,悶然與至當為一,故刑名遠己而全理在身也。”[5]對于養生而言,自由自在,遵循自然的規律和人心真實的想法去生存和體會人生,本來是養生最理想的狀態。如果因此違背了當時的法律和政令就必然受到處罰,還有可能失去身體的完整乃至失去整個生命,就背離了養生的目的。因此在自由和免于受到處罰之間尋求中道才能達到養生的目的。養生在自由的條件下,時刻想到可能有“近刑”的危險存在,恪守中道。“近刑”還涉及到個體過于放縱個體生命的自由行為,自己把生命走向了毀滅,也是“近刑”的一種形式,就是“自刑”。“比起人間的刑罰來,天刑似乎是更加牢不可破的。金木之刑是看得見的,你可以用鑰匙,斧頭或者錘子打開。天刑則是無形的,它關乎著心。但既然是刑,就有辦法可解,這正是‘養的真諦,莊子提到了帝之懸解。”[7]中道就可以很好地避免這兩種情形的出現,達到養生的目的。
參考文獻:
[1]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10頁
[2]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08頁
[3]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上冊.中華書局,最新修訂重排本,第103頁
[4]張默生.《莊子新釋》.齊魯書社,第133頁
[5]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09頁
[6]明.憨山大師.《莊子內篇憨山注》.和裕出版社,2014年版,第64頁
[7]王博.《莊子哲學》(第2版).北京大學出版社,第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