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朵狐貍云

鐘銳

歪歪狐很喜歡云。

天上的云，姿態萬千，變化無窮。它們有的像羽毛，有的像魚鱗，有的像山巒，有的像河流……它們有時把天空點綴得絢麗燦爛，有時又把天空渲染得陰森恐怖。剛才還是白云朵朵，陽光燦爛，霎時間卻又烏云密布，大雨傾盆。

歪歪狐很喜歡躺在草地上看云。它感覺，天上的云看似很遠，其實離它很近，近得可以看清它們細膩的肌膚，聽見它們的呼吸和心跳。

對歪歪狐來說，看云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有時候就算餓著肚子也沒關系。

這天，歪歪狐又躺在草地上看云。天空澄澈無垠，變幻無窮的白云是最偉大的魔術師，它們時而變成獅子，時而變成老虎，時而變成駿馬，時而又變成綿羊和母雞……

看著看著，一種巨大的憂傷突然蔓延全身。

天呀，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沒有一朵云像狐貍呢？尋遍天空，的的確確沒有一朵云像狐貍;搜遍記憶，也沒有一朵云與狐貍有關。

歪歪狐雙手捂著臉，痛苦地抽搐著，淚水嘩嘩地從指縫間涌了出來。老虎和狼欺壓它，獵狗和獵槍追殺它，它都沒有傷心過，可是，天上怎么可以沒有一朵云像狐貍呢？哪怕是最小最丑的一朵也成呀！它這么喜歡云，愛云！可是，偏偏沒有一朵云像狐貍……

難道，狐貍比羊和雞都不如？難道，狐貍真的最不受歡迎嗎？天上的云都不屑成為狐貍……

歪歪狐越想越傷心。它嚎啕大哭，繼而小聲抽泣，最后無聲哽咽。

一連幾天，歪歪狐都陷入巨大的悲傷和絕望之中。

歪歪狐病了，病體虛弱的它生不如死。

這天上午，歪歪狐步履蹣跚地來到一座大山上。雖然云拋棄了它，但它依然喜歡云，愛云。

天上白云變幻。它感覺自己離天上的云好遠好遠……

突然，它觸電似的呆住了。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做夢嗎？它連忙揉眼睛，并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

天呀！沒錯，那朵云確實像狐貍，不，它簡直就是狐貍幻化而成的：尖尖的嘴，大大的耳朵，長長的大尾巴……它發現了歪歪狐，飛快地從東面的天空跑了過來！

歪歪狐激動得全身顫抖，撒開腳丫子，拼命地向那朵狐貍云跑去。

近了，近了！鋒利的荊棘割破了皮毛和肌膚，鮮血飛濺著。可是，歪歪狐渾然不覺，它眼里只有那朵狐貍云。

終于，它們在一個高高的大山之巔相會了。

歪歪狐看著它。它也看著歪歪狐。

歪歪狐笑。它也笑。

它不說話。歪歪狐也不說話。

無需語言。一種溫暖和感動在彼此心中流淌。

相對兩無厭，只有它和它。

天黑了。濃濃的夜色吞噬了一切。

歪歪狐看不見它。它也看不見歪歪狐。但是，彼此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存在。

歪歪狐回去了，它知道狐貍云要它回去睡覺。

它實在太累了，確實需要好好地睡一覺了。

這是有史以來最香最甜的覺。

有朋友的感覺真好呀！

烈日高懸，陽光烤得巖石都快要融化了。歪歪狐的嗓子里直冒煙。狐貍云忽然跑了過來，飛到歪歪狐的頭頂上，頓時涼爽起來。

嗖，狐貍云忽然向前面飛去。歪歪狐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不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個小水潭。原來它是幫歪歪狐找水喝呀。歪歪狐大口大口地喝著水，感覺舒服極了。狐貍云雖然不能飛下來喝水，但它很開心，比它自己口渴了喝到水還要開心。

有朋友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呀！無論走到哪里，歪歪狐抬起頭，就能看見狐貍云。無論飛到哪里，狐貍云低下頭，也能看見歪歪狐。

有時就算看不見對方，但它們知道，對方一定在惦記著自己呢！

呵呵，這種感覺真好呀！

突然，黑滾滾的烏云呼嘯著撲了過來，它吃掉了獅子云、老虎云、大象云、羊群云……還想吃掉狐貍云呢。

狐貍云掉頭就跑，烏云發出尖厲的叫聲，緊追不舍。

“快跑呀，往那邊跑！”歪歪狐的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了出來。它被獵狗追，被獵槍趕，也沒有這樣焦灼和擔心。

狐貍云太小了，兇惡的狂風也加入到追捕之中，眼看它就要被吃掉了，被吹散了。

歪歪狐心急如焚，它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上去幫忙。狐貍云在天上逃，它就在地上追著跑，嘴里不停地大罵烏云和狂風。

狂風惱羞成怒，其中一股狂風從空中俯沖下來，將歪歪狐刮下了山崖。可是，受了傷的歪歪狐并沒有氣餒，它重新爬起來，向最高的那座大山跑去。

跑呀跑，忽然，它的身體變輕了，輕得好像一片羽毛，輕得好像一朵云。是的，它真的變成了一朵云，一朵與它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狐貍云。

烏云和狂風納悶了，摸不著頭腦了。眼前怎么有了兩朵狐貍云呀？歪歪狐可聰明了，它飛快地與狐貍云集聚在一起，它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變成了一朵大大的、最漂亮、最聰明的狐貍云。

烏云和狂風追到東面，它們逃到西面;烏云和狂風追到西面，它們又逃到東面。它們在烏云翻滾、狂風呼嘯的天空中穿梭飛行，沒有誰能夠將它們吞噬、吹散……

烏云累了、倦了，最終化成了漫天的大雨。狂風累了、倦了，最后變成了一縷縷山谷間的清風。

歪歪狐和狐貍云驕傲地抱在一起。那些小小的云也跑過來，加入到它們中間。天上的這朵狐貍云越來越大了，變成了一朵很大很大的狐貍云。

可是，歪歪狐開始頭痛起來。它是生活在地上的，老是在天上飛讓它很不適應，它難受極了。它不得不回去了，不得不離開狐貍云。

它們做了一次最長時間的擁抱，然后分開了。歪歪狐輕飄飄地從天上飄了下來，落到地上。

像之前一樣，現在，歪歪狐抬頭就能看見狐貍云。狐貍云低下頭，也能看見歪歪狐。歪歪狐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狐貍云也似乎比以前更大更好看了。

這個旱季無比的酷熱和漫長，已經整整五個月沒有下雨了。所有的河溪溝澗都干涸了，所有的土地都露出了深深的裂痕，好像一張張裂開的嘴。許多樹木枯萎了，許多的動物倒下了。隨時隨地都能聽見絕望和無奈的嘆息。

在狐貍云悉心的關照下，歪歪狐過得還算不錯，它總能找到一點水，總能躲在陰涼的地方。但是，看見其他動物們痛苦的樣子，歪歪狐心里很難受。它發現，狐貍云也變得沉默了，常常緊鎖著眉頭。

“歪歪狐，你是不是很想幫助大家度過這個旱季？”這天，歪歪狐忽然聽見狐貍云對它說話。天呀，這可是狐貍云第一次對它說話，而且所說的內容還是這樣的讓它吃驚。

“當然了，我很想幫它們，怎么，你有辦法嗎？”歪歪狐連忙問。

“嗯，我有辦法，我可以變成烏云，然后再變成雨點落下來。”

“啊？”歪歪狐大吃一驚，“小云，你可千萬不能這樣做，你會永遠消失的！”

“我也不想這樣做，但是，眼前的一切讓我不得不這樣做，如果不這樣，我永遠都不能原諒我自己。”說到這里，狐貍云笑了，“你放心，只要彩虹出來，我就會回來的……”

說完，狐貍云呼嘯著沖入云層，它變成了一團很大很大的烏云，在它的感召下，許許多多的小烏云聚攏過來，大家一起變成了滾滾的烏云，籠罩了整個天空。

“叭嗒”一聲，一滴雨水首先落到了歪歪狐的臉上。酸酸的、澀澀的、涼涼的，好像是淚水的味道呀！

整個大地霎時間安靜極了，大家都仰著頭看著天空中的烏云——這片烏云簡直就是一只碩大無比的黑色大狐貍呀！

啪啦啪啦，天上下起了大雨。大雨越來越大，天上的狐貍云越來越小……

這一場大雨下了好久好久，雨水流遍了森林的每個角落，滋潤了大地的每一寸土壤。

“有水了！有水了！”大家在雨水中歡呼著，痛飲著這從天而降的甘霖。

“嗚嗚嗚！”只有歪歪狐對著天空哭個不停。

雨終于停了，天上的狐貍云早已不見了蹤影。

看著天邊那道絢麗的彩虹，一種淡淡的甜蜜忽然落到了歪歪狐的心里，它想起了狐貍云的話——只要彩虹出來，我就會回來的！

“小云，你快回來喲，我等你。”說著，歪歪狐輕聲笑了起來。

（摘自《世界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