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過上帝的手

王永壽

他每次來我店，十米之外，我就能猜到是他來了，因為他走路發出的哼哧哼哧聲，很獨特，那聲音大，有點瘆人，像生命到了垂危要斷氣的樣兒，唯有他了。我馬上在店門口擺好凳子，然后奔去攙扶他。他見到我，哎呀呀起來，說，你真好，每次都出來攙扶我。

我笑著說，您特意來小巷子照顧我的生意，感激您才對。

他說，你說話動聽，做人有善意，將來定有好報的。而且，你的烤鴨做得忒好吃，后來有一次我想偷懶，到近處買了一回，提回兩個，孫子一入口，就大嚷起來，說，不是原來那家店買的，難吃死了。小孩的嘴，就是分金爐，非你這家不可，只好舍近求遠。兩個小鬼，一個禮拜，非要吃一次你的烤鴨，當爺爺的，只好來買了。

我說，叫家里別的人來買嘛，您來太不方便了。

老爺子眼里閃過一絲憂傷，嗯了一聲，然后把臉上的情緒理正，勉強笑笑，說，有什么法子，兒子兒媳在外打工，堂客鬼得了半邊偏癱，行動還不如我。

攙扶他到店里，讓他坐下，老人的喉嚨還是跟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直喘氣，臉色蒼白，說話很吃力，也不用他說啥，知道他每次買半個。看他這個樣子，我不忍心賺他的錢，就收個成本費，有時還低于成本費。即使低價，我也不跟客人道明這一點，說了怕人家不好意思。他總說，比別的地方烤鴨便宜多了，又好吃，真是價廉物美，多走幾步路劃得來。

我做生意，有我的經營方式，只要讓我知道對方是老師、傷殘軍人、見義勇為者、困難戶、殘疾人、上了年歲的老人、十二歲以下的小孩等，每份必少二至三元。孤寡老人與拾荒者進店免費，另外還要塞點錢給他們。有幾個拾荒者，來過幾回，后來就不好意思來了。小店雖偏，但生意一直火爆。

把鴨子放到他的方便袋里，再扶他起來。看著他顫巍巍的背影，我心生隱隱之痛，搖了搖頭，老人背駝得太厲害了，腰彎得頭幾乎要貼到地面，那個裝菜的布袋幾乎拖著走。老人年紀不算大，最多也就七十四五歲的樣兒，背駝成這個樣子，說明年輕時歷盡滄桑，遭了不少生活的磨難，讓人真的心生隱隱之痛啊！

老人兩個禮拜沒來，讓我有點納悶兒，內心猜測種種，很是擔心他的健康出了問題。畢竟老人有哮喘病纏身，那個樣子跌倒也不是沒有可能。老人與我做了幾年的生意，做出了感情，若是知道他家在哪兒，一定去看看。

第三個禮拜的星期二，突然聽到店外熟悉的哼哧聲，心里有點激動，知道老人來了，這次的哼哧聲比以往更大，更震撼人心，我想，不會是得了傷寒病而咳得這么厲害吧！旋即奔出店外去攙扶他。

原來，老人這次買的東西比以往多，一個大布袋塞得滿滿的，拖得吃力，才發出這么瘆人的聲音。接過老人手里的袋子，老人嚷起，哎喲喲，累死了，累死了。

到了我店里，老人照例坐在門口已擺好的凳子上，我去切鴨，切好裝好，攙扶他起來，我跟鄰店打了個招呼，讓幫忙照看一下店。

我對老爺子說，送您回去，不然，您提著這么多東西回家，怕是要累倒在路上。

老人說啥也不同意，說，一來一去，起碼二十分鐘，來了生意怎么辦？

我說，來了的都是老主顧，會等我的，況且，我跟隔壁打了招呼。

我一手牽著老人，一手提著他買的東西。

老人抬頭愣愣地看著我，說，怎么好意思讓你送呢？

我聳聳肩，說，顧客是上帝，能牽上帝的手，那是我的榮幸。

老人被我逗笑了，五官大張，布滿老年斑的臉透亮透亮的：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走……（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