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振田
小時候沒有肥皂,每次洗衣服前兩天,母親都要把做飯時燒出來的柴禾灰攢起來,準備用來“淋灰湯水”,所謂“淋灰湯水”,就是在柳條籃子里放上厚厚一層柴灰,最好是豆秸灰,澆上水,讓水從灰中滲漏下去,滲漏下來的水就是“灰湯水”,灰湯水具有堿性,能洗去衣服上的污垢。洗好了的衣服拿到水塘里漂洗,要用棒槌反復捶打,把浸在衣服里的草木灰清除干凈。
一年四季,洗衣服最困難的是在冬季,漂洗衣服時,要把水塘里冰塊打出一個窟窿,然后在冰窟窿里漂洗。三九天氣,滴水成冰,兩手攏在棉襖袖子里還嫌冷,何況伸進冰冷刺骨的塘水里。母親生了8個孩子,洗了一輩子尿布,一雙手都凍成了風濕性關節炎,變了形。
1968年,我到了部隊,除了每月有6塊錢的津貼,還發兩條肥皂。手里掂著肥皂,我心里想,要是母親也有肥皂用,洗衣服得省多少勁啊。雖然有了肥皂,那時洗衣服依然很費勁。因為我們部隊是舟橋兵,架橋時穿的工作服是用帆布做的,有銅錢那么厚,架起橋來,鋪橋板時,兩個人要抱起170多斤重的橋板奔跑。一座大面積門橋架成,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工作服汗透,渾身上下像從水里撈的一樣。中午訓練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得趕快把工作服洗好,搭起來曬,因為下午訓練時還要穿呢。
有一次,南京軍區歌舞團來部隊慰問演出,有一個節目叫“洗衣歌”,講的是邊疆少數民族姑娘到部隊搶著為戰士洗衣服,反映軍民團結。演員們載歌載舞,十分精彩。看罷演出,我和一位老兵開玩笑說:“在家時都是我媽給我洗衣服,現在得我自己洗衣服,啥時候能有姑娘給我洗衣服就好了!”當天晚上的“斗私批修”班務會上,我就受到班長的批評,說我思想不健康,讓我做檢討。我只好狠斗“私字一閃念”,把自己批評了一頓才罷休。
20世紀80年代,洗衣機終于上市了。我對愛人說,啥家具不買,也得先買洗衣機。結果花了220元,買了一臺百花牌單缸洗衣機,沒過多久換成自動洗衣機,后來又換成德國產的西門子洗衣機。洗衣服再不是繁重的家務勞動,連我7歲的小孫子都說:“爺爺,讓我來幫你洗衣服。”我問他:“你會洗嗎?”“按一下‘啟動誰不會?”他還指著洗衣機上的使用說明對我說:“你看,這是‘水量,確定用多少水。這是‘預約,確定洗衣服的時間,這是‘啟動,一按‘啟動不就行了嗎?”看著孫兒自信的樣子,我樂得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