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王英

太陽西下，他精心地妝點了自己，照照鏡子，還有點紳士的風度，沖著鏡子，嘴巴一咧，笑中帶著那么一點狡猾。

他把薄薄的剃須刀片別入袖籠的夾層里，上了公交車，一張報紙遮住既俊俏又詭秘的臉。公交車上，人滿為患，一位背著坤包的女士被擠得站到他的面前。“職業”的本能，使他嗅出包里定有“黃魚”。女士的包隨著車子的顛簸，在他面前如一個金元寶晃來晃去。

這是他第N次見到的目標，他伸個懶腰，習慣動作，肩膀一撮，刀片在手，眨眼間，坤包一條口子，動作不大，很輕，像手術臺上的醫生一樣，迅速準確。正當他兩指夾起錢包時，女士猛然一回頭，一雙明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對著他莞爾一笑，眼睛彎得像月兒靈韻溢出，輕聲細語道：不好意思碰到你了！

對，對不起，他還沒說出口，手如電擊，手指一軟。錢包離開手指。屏住呼吸。心里疾呼，天哪，怎么這么像啊！他鎮靜地咳了一聲，不可能啊……他的思緒如電波延伸。

他和妻子青梅竹馬，妻子小鳥依人，青絲錦緞、溫柔體貼，照顧母親如親生女兒般，而他卻天天無所事事，混跡于酒場賭場，成了當地有名的混混。

那年臘月二十四的晚上，天空雪花飛舞。他賭輸了妻子的最后一樣嫁妝——金項鏈，喝得爛醉如泥，跌跌撞撞地誤入看魚塘的小屋，自己睡死過去，手里的煙火點燃了被子……要不是妻子半夜出來尋找，他早已葬身火海，而妻子那雙美麗的眼睛變成兩塘死水，沒有一絲靈氣……

他抱著妻子發誓，說，我從此改邪歸正，出去打工掙錢治好你的眼睛，讓你過上好日子。急于求成的發財夢，使他誤入歧途。

他從來沒有失手過，這是他“從業”以來第一次失手，而失手的因素是自己。

車戛然停下，女士回眸的余光如一把利劍，直抵自己心靈深處。他昨晚親眼所見，一個小兄弟空手而歸，黑老大罵道，廢物，老子不養白人，給我打，接著就是皮帶啪啪的聲音，抽得小兄弟只剩半口氣……想到此，不覺出了一身冷汗。再回到那個狼窩，自己以后就是死路一條，哪能報答妻對自己的這份愛，不回去，那幫惡棍豈能放過自己？腦子一片迷茫，惶惑。

車子轉過一個彎，一縷陽光透進車窗，如一雙眼睛，雪亮雪亮，看得他渾身哆嗦，耳畔響起妻子臨別時的叮囑，我不圖你給我大富大貴，只要你平平安安，不偷不摸就行……

淚溢出眼眶，車停下，他迅速下車，向著那縷陽光走去。

他陳述完自己所有做案事實，恰如卸去身上的重擔，舒舒服服地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看著眼前的女警官，一雙明亮的眸子，明凈清澈中透著敏銳，說，你當時在公交車上，知道我在干什么，為什么不立刻抓我？而給我那么溫柔好看的眼神？女警官笑笑說，美麗能感動天地，融化冰川，從眼神里看出你良心沒有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