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的敘事建構

陳業

【摘要】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是19世紀俄國作曲家穆索爾斯基最具代表性的歌劇作品，講述了一個俄國史上眾人皆知的真實故事，以其恢弘壯麗的宏大敘事屹立于俄國歌劇史上。歌劇作為一種以音樂為主導的特殊戲劇，具備戲劇藝術皆有的敘事性。本文將試圖從敘事的角度，運用敘事學的理論方法來淺談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的敘事建構。

【關鍵詞】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戲劇;敘事

【中圖分類號】J832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莫杰斯特·穆索爾斯基是19世紀俄國極具獨創性的天才音樂家，歌劇《鮑里斯·戈都諾夫》是最具代表性且唯一一部完整的歌劇作品。在此前后，穆索爾斯基的歌劇探索還有《薩朗波》《婚事》《霍凡興那》《索羅欽集市》，但都因為創作技法遇到困境或個人生活工作的影響而沒有最終完成。《鮑里斯》的完成不僅標志著穆索爾斯基在創作技法乃至音樂戲劇理念上的成熟，也可認為是作曲家本人在歌劇領域創作的總結。自1868年起，穆索爾斯基以高漲的斗志和熱情專心投入到《鮑里斯》的創作之中。他親自撰寫腳本，僅第二個月便完成了歌劇的第一幕，短短一年時間內便完成了腳本和音樂部分的全部寫作，這在他有生之年的創作歷程中也是絕無僅有的。借古諷今的政治性題材、杰出的男低音主角、全劇無正面角色出現、介于詠嘆調與宣敘調的大段獨白，都為該歌劇增添了令人耳目一新的亮點。該歌劇由于融入了作曲家對本國歷史、民族和社會的理解，以其深刻的思想內涵和現實主義風格，被西方音樂史學界譽為“東歐最偉大的音樂戲劇杰作”。

一、故事與情節——敘事建構的起點與基礎

所謂敘事，通俗地講，便是對故事的敘述，在這一過程中要表達敘事文本中關于人物、人物關系、情節、故事發生的背景等一系列的內容。在敘述的過程中，信息的選擇和采用哪種敘述方式對于故事內容的傳達會產生不同的效果。日常生活中我們常用“故事”“情節”這些詞。對于敘事文本來說，“故事”與“情節”的關系是“內容”與“完成內容”的關系。“故事”是需要進行敘事的原素材，是作為敘述對象的初始狀態的事件總和，一系列事件按照其起因、經過、結果發生的先后順序排列，在時間分配上是均等、沒有主次之分的。在戲劇藝術中，諸如話劇、歌劇等，創作者通過對個別具體情節的選取、藝術加工，來再現和還原故事的原貌。因此，敘事作品中帶有情節性的內容，是原素材加工、潤色后的產物，可以不以原故事中事件實際發生的順序、時長來表現。由此可見，一段有始有終完整的故事是敘事文本得以成立的前提和起點;其次，除了創作者具體不同的寫作策略，同樣的故事通過不同的敘事體裁進行敘述，所呈現出來的敘事效果也是不盡相同的。古今中外，可以看到數不盡的跨體裁同名藝術作品，如歌劇與小說《茶花女》、歌劇與芭蕾舞劇《白毛女》等。腳本作家通過腳本的寫作來確定歌劇的敘事建構。對于歌劇而言，創作者不僅要擅于駕馭情節的能力，對情節做出巧妙的篩選與編排，在保證情節能傳達明確敘事意圖的基礎上，盡量做到豐富生動、張弛有度、有始有終，還要兼顧音樂的本體特性，合理地解決歌劇化所帶來的問題與挑戰。

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腳本的文學來源是俄國文學史上第一部現實主義戲劇、俄國人民文學家——普希金的同名詩劇《鮑里斯·戈都諾夫》，也取材自卡拉姆津的《俄國史》第十、十一卷中記錄的歷史真實故事。再現了沙皇鮑里斯從篡位登基到王朝覆滅的歷史事件，展現了專制制度下俄國社會的黑暗與人民的苦難。鮑里斯·戈杜諾夫（1552-1605）原是伊凡雷帝的大臣，后因謀權篡位暗殺了繼承王位的皇太子季米特里，從而登上了沙皇寶座。在鮑里斯的統治時期，連年不斷的瘟疫饑荒導致國內叛亂四起，加之自稱為皇太子的修道士格里高利遠走波蘭，并借助波蘭軍事力量攻打莫斯科，使得人民紛紛追隨偽季米特里，鮑里斯的統治岌岌可危。與此同時，鮑里斯因弒君篡位也飽受強烈的良心譴責而惶惶不可終日。最終，內憂外患中的鮑里斯在偽皇太子攻陷莫斯科城門之際驚懼而亡。對《鮑里斯·戈杜諾夫》故事的敘述要涵蓋沙皇鮑里斯從圖謀弒君-成功篡位-艱難統治-王朝滅亡的完整歷程，故事時間跨越二十余年。穆索爾斯基則以鮑里斯的加冕場景做為歌劇的起始，刪去了鮑里斯登基前的政治斗爭情節，后續的敘事中也回避了對鮑里斯獨裁暴政的正面描寫，取而代之的是大篇幅對其內心惶恐不安的刻畫，同時展現了帝王生而為父平凡慈愛的另一面。穆索爾斯基還關注到了故事主線之外的另一群人——人民群眾，他們對這部歌劇的情節推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作者為其重筆設置了兩個群眾場景，展現了沙皇統治下人民的苦難生活。規模龐大的群眾合唱也成了這部歌劇一大不可忽視的亮點。

二、幕場次安排——敘事文本的結構組織形式

包括歌劇在內的戲劇藝術，結構的敘事分析包含外在的敘事結構類型和內在的情節結構兩個方面。情節是敘事文本的基本功能單位，對于戲劇來說，結構形式是通過幕場次（場景）的建構來表現的。場景是舞臺藝術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場景的建構與組織對于歌劇的敘事可以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鮑里斯·戈杜諾夫》是一部包括序幕在內的五幕十景歌劇。從場景的規模來看，這部歌劇的序幕第一場和第四幕第一場都是龐大的群眾場景，數十上百的人群集聚在舞臺中央，展現了故事中人民群眾的強大力量;在第四幕最后一場的末尾，所有角色退到舞臺幕后，克羅麥城郊森林的空地上只剩下一個瘋癲的圣僧，空曠的場景與單薄的角色形成鮮明的對從而產生了特殊的敘事效果。從場景的色彩基調來看，歌劇第二幕克里姆林宮中的沙皇寢宮里，鮑里斯的獨白表達了六年執政的艱難和弒君篡位后的良心不安，管弦樂隊不時奏響代表死亡的喪鐘動機，整個場景充斥著陰郁壓抑的氣氛;第三幕兩幕波蘭場景則一掃前一幕的陰霾，年輕的女主角瑪麗娜華麗出場，雖然她將和試圖推翻鮑里斯統治的野心家格里高利上演政治聯姻的戲碼，但愛情主題的加入還是給這一幕帶來了亮麗燦爛的色彩;第一幕第二場的立陶宛邊境小酒館場景，女老板用民族曲調唱起了《公雞之歌》，展現了一副民間百姓質樸平凡的生活圖景，制造出詼諧輕松的基調。

縱觀這部歌劇的整體敘事結構，可以用“開端、發展、高潮、結尾”來進行總結。歌劇的序幕共兩場，主要圍繞鮑里斯的登基展開，展現了他最輝煌的時刻，也是他悲慘命運的開端;第一幕分為兩場，交代了與鮑里斯對立的角色——修道士格里高利政治野心的萌芽;第二幕則又聚焦在鮑里斯身上，交代了其艱難執政所面臨的危機和病入膏肓的心理狀態，暗示了鮑里斯的死亡;第三幕兩場波蘭場景交代了格里高利的完全崛起，故事發展至此，促使鮑里斯走向滅亡的內外因素都已具備完畢，即將迎來全劇的高潮。在第四幕中，鮑里斯和格里高利先后出場，前兩場敘述了鮑里斯精神錯亂而最終暴斃，這是全劇情緒的頂峰，主角已死，但故事未完。第四幕終場，鮑里斯的王朝統治已經滅亡，格里高利帶著波蘭軍隊直指莫斯科，但穆索爾斯基卻以圣僧的哀嘆作為結尾，意味深長。

三、《鮑里斯》的敘事時空

戲劇作品要敘述一個故事，必然要面臨對劇情中時間和空間信息的傳達，“時間”與“空間”兩者往往是相伴相生的。從時空的類型角度來看，戲劇時空可分為具體的環境時空和抽象的心理時空兩個層面，前者直接，后者間接。

環境時空首先可以通過現實可觀的舞臺場景來實現。場景中背景、舞臺道具、燈光等內容的設置都能夠直觀明了地傳遞敘事作品中的故事信息。在戲劇中，故事發生的地點位置、所處環境所需的物件擺設一經設立，敘事內容中的時空要素便已基本具備了。比如歌劇中民間曲調的運用，很容易讓人第一時間相信這個片段的故事發生地可能在民間;又如在歌劇《鮑里斯》中，舞臺上對旗幟、硝煙、車馬和人群元素的體現，戰爭場面幾乎呼之欲出了。其次，人物角色作為敘事作品另一個重要的元素，其本身也具有空間性，它表現為對具體空間的占有。莫里斯曾在它的《知覺現象學》中說到：“身體是世界上存在的媒介物，擁有一個身體，對一個生物來說就是介入一個確定的環境，參與某些計劃和繼續置身于其中”。演員通過角色的言行來呈現具體的戲劇內容，這一行為客觀地存在于舞臺之中。可以說在戲劇作品中，角色對故事情節的推動與影響始終伴隨其自身的空間性。

戲劇作品中心理時空的營造則主要通過角色人物來實現。演員通過獨白、對話、歌唱來抒發角色的內心活動，其情感的表達可以在抽象的時空中無限地延展。如在歌劇《鮑里斯》中第二幕，沙皇的兩段詠敘調獨白生動地表達了其強烈的罪惡感與不安，展現了鮑里斯寬闊復雜的內心世界。

四、結語

歌劇是一門集音樂、舞蹈、戲劇特征為一體的綜合藝術。在格勞特的《西方音樂史》中作者對歌劇給予明確的定義：歌劇是結合獨白、對話、布景、動作和連續不斷的音樂的戲劇。毋庸置疑，歌劇的本質屬性為戲劇，歌劇作為以音樂為主導的特殊戲劇而因此具有敘事性。一部歌劇的敘事建構則是通過對故事情節、場景布局的巧妙策劃而統一實現的。穆索爾斯基以精湛的歌劇寫作手法和獨到的戲劇觀，成功地實現了對沙皇鮑里斯歷史故事的藝術敘事，為后世留下了燦爛的藝術珍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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