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清
那年,張朝陽是大哥。臺上,他高談闊論,指點中國互聯網,受到的禮遇宛如明星。臺下,馬化騰是小弟。他聽得熱血沸騰,回去后,OICQ更名為QQ。
那是1999年,深圳,張朝陽的一次演講。彼時,被奉為“中國互聯網第一人”的張朝陽剛剛當選美國《時代周刊》“50位全球數字英雄”,在中國四處“布道”。多少年后,已經不是大哥的張朝陽憶及當時一幕,還無比得意:“他(馬化騰)聽了我的故事超激動,回去做了QQ。”
馬化騰不僅做出了QQ,還做出了微信,打造出了龐大的互聯網公司騰訊。19年后,騰訊市值已經達到3萬億港幣,約合2.67萬億人民幣。此時的搜狐,市值不過區區8.12億美元,約合人民幣56.48億元。搜狐,已不及騰訊一個零頭。
曾經的中國互聯網“三劍客”,新浪市值46.29億美元,網易市值293.9億美元,搜狐的市值同樣淪為陪襯。搜狐墜落,以至于2018年10月18日,美團老板王興在飯否上感慨:“天哪,好久沒關注,搜狐的市值竟然從40億美元左右跌倒6.8億美元了(最新市值為8.12億)!”
01
1964年10月31日,張朝陽出生于陜西西安,在一個兵工廠家屬院度過了頑皮的童年,進入中學后,他發奮讀書,成績數一數二。1981年,張朝陽考入清華大學,畢業那年加入出國留學浪潮。
讓張朝陽引以為傲的是,當年高考他是全省前50名,后又以全國第39名的成績考取李政道獎學金。赴美深造,啟蒙了張朝陽的互聯網意識,“在麻省理工學院研究組,我在UNIX系統上對話,用ftp看一些文件,包括研究組的人用郵件互相交流覺得特別酷。”
1996年初春時節,北京一家飯店里,張朝陽拜會了中國互聯網泰斗、瀛海威總裁張樹新。這次拜會,先堅定了張朝陽回國創業的決心,ISI則恰好提供了一個跳板。雖然這份工作待遇不高,但在沒有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他決定幫Muller的忙,出任ISI駐中國首席代表。
給別人打工讓張朝陽度過了創業前的迷茫,1996年7月,他決定單干。
決定單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錢。當時中國還沒有“風險投資”的概念,不比現在資本爭相追逐風口,更何況那時中國互聯網才剛起步。國內找錢無望,張朝陽再次踏上美國大陸,但美國人的錢也不好拿。
十年后,張朝陽在接受魯豫訪談時曾回憶融資被騙的一段心酸經歷。本來要與一位投資人談得差不多了,為拿到更多錢,他又尋覓到一位美國富翁。這位富翁表示要與他的投資人聊聊,結果富翁教唆投資人放棄張朝陽,“他還把我趕出了辦公室,不過這個富人后來很后悔,如果當時他投資7萬美元,將得到3000萬美元的回報。”
最終,張朝陽得到一位麻省理工教授和互聯網鼓吹者、《數字化生存》作者尼葛洛龐帝,總計22.5萬美元的天使投資。這是中國互聯網史上第一筆風投。
拿到錢后,1996年8月張朝陽回國創建愛特信。兩年后的2月25日,愛特信推出搜狐搜索引擎,并將公司正式更名為“搜狐”。2000年7月,搜狐上市;2004年到2010年之間,搜狐做出搜狗、游戲等產品;2005年搜狐拿下北京奧運官方網站資格;2009年搜狐暢游上市,張朝陽成為當時唯一一位擁有兩家上市公司的互聯網大佬。
“搜狐”問世之前,張朝陽便完成了一場無意識的“借勢營銷”。1997年2月,中國互聯網泰斗張樹新請尼葛洛龐帝來中國“布道”,新聞發布會當天,張朝陽主動請纓上臺翻譯,并對在場所有人宣稱他是“尼葛洛龐帝傳人”,愛特信曾受到尼氏的投資。第二天,“張朝陽與尼葛洛龐帝的故事”被大量媒體寫進報道,張樹新忙前忙后反而淪為陪襯。
17年后,張樹新對張朝陽喧賓奪主仍存抱怨,“我請來尼葛洛龐帝是為了普及中國互聯網知識,張朝陽卻把他拿來出名。”
公司有了,名也出了。1998年5月9日,搜狐網上線,首頁出現牛欄山廣告,這是張朝陽第一筆廣告收入,廣告費是9000美元。至今,廣告仍然是搜狐重要營收來源。
1998年10月,張朝陽當選美國《時代周刊》“50位全球數字英雄”,排在第45位;同年,他在天安門前玩滑板的照片掛在《南方周末》的報眼上。張朝陽屢出風頭,不過當時還不叫“營銷”,叫“作秀”。
1999年張朝陽到深圳演講,馬化騰坐在臺下、熱血已沸騰,回去將OICQ更名為QQ;李彥宏創業融資時,對硅谷的資人舉例說,“搜狐都做起來了”。
一時間,言中國互聯網必稱張朝陽,搜狐的名氣也隨之如日中天,力壓同時期其他兩家門戶網站——新浪和網易。
20年風雨如晦,如今的搜狐在移動互聯網、視頻、人工智能、電商、游戲等領域節節掉隊,張朝陽在中國互聯網的話語權所剩無幾。
前不久,烏鎮“河邊夜話”時,面對丁磊和周鴻祎的“營銷暗戰”,張朝陽只是坐在一旁笑笑不說話,變成這場“花絮”的背景。換做以前的性子,張朝陽極可能會在河邊夜話時開啟千帆直播,這遠比他每天用英語播報國際新聞拉活效果好。
02
財報顯示,搜狐2018年第三季度總收入為4.60億美元,較2017年同期下降11%,較上一季度下降5%。其中,在線廣告總收入為3.12億美元,較2017年同期增長4%,較上一季度下降6%;品牌廣告收入5700萬美元,較2017年同期下降24%,較上一季度下降7%;搜索及搜索相關廣告業務收入為2.55億美元,較2017年同期增長13%,較上一季度下降6%;在線游戲收入為9600萬美元,較2017年同期下降28%,較上一季度增長2%。同比下降主要是由于老游戲的自然衰減,包括經典版天龍手游。
換句話說,搜狐現在的四大業務——搜狐新聞、搜索、搜狐視頻、暢游,收入全部下降,而且第四季度預期收入依然頹勢。
創業初期,搜狐的風險資本來源于美國,董事會的成員除張朝陽外,清一色是外國人。這種董事會與管理執行團隊的文化差異使得張朝陽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得不聽任董事會的擺布。
令張朝陽印象深最深的一次是,他正興沖沖地準備去央視組辦的大專辯論賽擔任評委,出發之前收到一封來自董事的措辭嚴厲的郵件,心情一下子跌倒谷底。在擔任評委的整個過程,張朝陽坐在評委席鐵青著臉,點評得也十分機械。搜狐晚于新浪、網易上市,也讓董事會對張朝陽產生不信任;搜狐上市之后,恰逢全球互聯網泡沫崩潰,搜狐股價連續跌破1美元,董事會更加質疑張朝陽的能力。
張朝陽天生要強,終于不堪折磨,決定肅清董事會。在此期間,張朝陽費盡心機,比如在董事會召開之前,他會逐一與各位董事私下密談以各個擊破。
在與董事會周旋的過程中,張朝陽感到自己可能會被撤換,被逼之下,張朝陽先下手為強。到2003年左右,張朝陽將那些不懂互聯網又不了解中國市場的董事挨個兒清理出局,目前搜狐董事會只有一位外國人。
“內斗”結束后,張朝陽套現部分股票,“哪怕公司不存在了,我也可以衣食無憂。于是我開始解決心理問題,與董事會斗爭被折磨得有點神經質,需要釋放。以前被人指責作為上市公司的CEO,應該低調。但現在,我把帽子一摘,大膽蹦迪。我的舞步比邁克·杰克遜還要好,專業舞蹈老師看了都說好。”2007年張朝陽在《魯豫有約》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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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朝陽贏了“內斗”,卻丟掉搜狐的大好前程。
搜狐作為國內最早做分類搜索的公司,讓百度成為國內搜索領域的老大;在新聞方面,又輸給了新浪;網易發力游戲,推出了爆款《大話西游》,搜狐也是敗者。對搜狐在這些方面的失利,張朝陽將原因歸結于在那段時間里,疲于應付董事會,無暇顧及業務本身。
到了2007年,也就是搜狐的第十個年頭,張朝陽又認為“江山已經打下”——董事會問題不復存在。對標新浪新聞,搜狐2005年敲定成為北京奧運會贊助商助其扳回一局。2003年進軍網游,收入還算穩定。特別是與北京奧運會的合作,張朝陽志滿意得,對于公司具體業務,放心交給搜狐三位高管打理。
當上“甩手掌柜”后,張朝陽忙著看書、參禪悟道、聽音樂、做瑜伽、登山、跑步。在此期間,搜狐再次進入掉隊通道。當初被張朝陽委以重任的龔宇,于2009年2月出走搜狐,后與百度組建愛奇藝視頻。當下,中國視頻網站三足鼎立,愛奇藝便是其中一“足”,搜狐視頻與之已不可同日而語。早在龔宇出走之前,加盟搜狐5年,位至搜狐總裁、首席運營官的古永鏘于2004年底提出離職,之后搞出了優酷視頻。優酷,是“三足”之中另外一“足”。
2010年,張朝陽宣布復出,表示要“再造搜狐”。然而張朝陽還沒有擺脫創業融資引起的焦慮。他與董事會內斗留下的“心靈創傷”也沒痊愈,自以為功成名就、江山既定后生活放浪形骸,卻發現搜狐嚴重out,內憂外患之下,張朝陽抑郁了。2012年,張朝陽再次閉關,一閉就是一年多。
閉關中,張朝陽被微博和微信左右扇了兩個耳光。
盡管張朝陽“再造搜狐”期間,搜狐已經發力微博業務,無奈搜狐微博體驗太差,張朝陽使勁兒吆喝仍不見有趕超新浪微博的勢頭。“老搜狐”龔宇甚至在新浪微博向老張喊話“放棄微博”,惹得看熱鬧的王思聰發出一陣“hahaha”。張朝陽卻認為,“堅持是搜狐公司的意志品質之一,新聞、游戲、搜索、視頻都是這么走過來的,搜狐微博同樣如此”。2015年初,張朝陽在新浪微博上正式承認搜狐微博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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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張朝陽決定“全面回歸”,并放話“搜狐將重新回到舞臺的中心”。
這一年2月,張朝陽在接受采訪時談起自己的狀態,“很長一段時間我是對世界有點漠不關心的狀態,今年我首先要回歸做一個正常人。不只是跑步,要更加投入去參與更多的事。”
是的,繼2010年復出“再造搜狐”、2013年宣布閉關結束,張朝陽又要“全面回歸”。2016年11月8日,在搜狐舉行的大會上,張朝陽公開表示自己將全面回歸對公司的管理,稱搜狐將轉向工程師和產品型公司,“中國互聯網是由搜狐開啟的,在中國互聯網走向下半場開始的時候,搜狐將重新回到舞臺的中心,來實現我們的理想”。
幾天后,張朝陽參加了第三屆烏鎮世界互聯網大會,其在會上被拍到打瞌睡和身著的大衣開線了,使人再次聯想到搜狐的沒落。有記者問張朝陽,搜狐重回中國互聯網舞臺中心需要多久。張朝陽說,“三年吧。”
三年時間轉眼過半,2018年6月,張朝陽在接受《新京報》專訪時表示,“重回中心”沒有嚴格定義,“只能說通過幾年的努力,能夠讓搜狐成為在資訊領域跟廣大人民生活有關聯性。其實互聯網的競爭,最后是組織能力的競爭、管理的競爭,我們打造一個好的組織,認真做事情的話,機會還是有的。”
相比6月的不確定口吻,到了11月底的搜狐大會,張朝陽說,“我現在找到感覺了。”他回憶起烏鎮的“河邊夜話”,并以“歸來仍是少年”為題宣稱,搜狐正在回歸并重新崛起。
20年來,張朝陽與搜狐浮浮沉沉,如今再度歸來,中國互聯網會給“少年”崛起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