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春分（組詩）

宋曉杰

近春分

春雪落在荒野

新葬的墳塋，蓋著濕泥

一顆種子，急著發芽

一個人，急著“回家”

手持鐵鍬的人，望著天空

喃喃自語——

這次下的，該是雨啦！

時序是一頭幼獸

磨牙，瘋長

抬高目光，松開四蹄

追呵追

幾里之外

成群的白鷺已經歸來

——冰水參半的河岸上

它們起起落落

晾曬翅膀

專注地

洗塵世的灰

清明時節

晨間的細雪

為大地獻上花環

最深的懷念，不應被看見——

一部分，云卷云舒

飄過山巒

一部分，端坐在繚繞的山頭、心尖兒

經年不散……鉆石的光澤

凜冽，開始抖動

——切割的疼

被誰

輕輕含著

正月十五的房間

我甚至愛上那個

沒有血緣的空房間

如果——有月，有夜，有你

數字已沒有意義

——我本來就不識數

房間也徒有虛名

——它本來就是火柴盒：

不能說！不能說！

我的紙里

包著

火

薔薇花開

水粉已不能勝任

你不知道

中間已經歷過黑、白、咖啡和灰

如今，又回到了粉——

清一色的玫粉，圓圓的小團臉

依扶著矮墻

像中學的合唱隊

我說：薔啊，薇啊

就有香氣低低的、淡淡的

像露珠在滾，蜻蜓在飛

呼喊彼此的笑聲，清泠泠的

水芹菜。哦，我一直記得

小巷的石板路上

我們勾肩搭背的16歲

沒有水蛇腰

也很美

薔薇開不開，真的無所謂

輕輕地念出聲來——

如青春、晨曦，新生的苞芽及樹秒

……就很美！

我一直不敢去西藏

電影中，無一例外的

她們梳著細長的麻花辮子

凸顴骨，身穿色塊相間的鮮艷藏袍

他們轉經，磕等身長頭

無一例外的

他們眼里

住著佛

——太干凈了！

藍天、白云，驚心動魄

美景甘醇，如低血糖

醉氧和醉酒，有何區別？

我擔心，渾水摸魚的中年

雜質太多……

極好、極壞的事物

都會使血壓升高

貪生怕死的人

注定是磨磨蹭蹭、窩窩囊囊的

區間車

更多的時候，我留在地面

越來越懶得出發了

希望所有的日子

都是抵達

今年，我只飛行過三次

也不是急吼吼地趕路

那天，在首都機場的候機廳里

我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

呆坐

眼前是通透的落地窗

窗外，四面八方的飛機起飛、落地

四面八方的人呵，起飛、落地

——仿佛來自外星

做一個局外人，是可怕的

我忽然心生恐慌：

對這個熟悉的世界

我不知道的事情

為什么

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