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子
時間性呈現是詩歌寫作繞不開的話題,詩歌常常需要依靠時態來區分、聯合、打破、統一各種詩歌材料,詩歌中的意象、詞素和句式往往是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的,在一首詩里各種材料呈現過程的發生、發展和終止,既反映了各種詩歌材料之間的相互指涉關系,也強調了時間因素的關聯性。每一個詩歌材料都在時間的本質之中,由時間進行銜接,詩歌句式、詞語的強化、凝聚、縮短、拉長等都與時間因素有著直接關系。因而,我們在閱讀詩歌時,不能忽視時間因素在詩歌里的作用,一個詩人如果對詩的時間性處理不當,會引發到詩歌寫作上的不少問題。
應該說,羅亮在詩歌寫作中比較注重對時間因素的有效運用。我們在他的詩集《密室喧嘩》里能夠讀到大量以時間命名的詩:((9月20日記》《午夜三點》《28日面目可憎》《10月10日》《8月31日》……“他們喊我閣下,那時我正在收拾桌面”(羅亮《8月31日》),這一段詩句包含了豐富的容量一一人物:他們、我,地點:屋里,事件:喊我閣下,時間:那時。這段詩句里人物形象比較清晰,地點則由收拾桌面的生活常識給以界定,時間由“我正在”的狀態和行為給以界定。“三點至五點,一屋子烏鴉和兩只喜鵲/他在啃他嘴唇上的苦瓜。”在《此在》一詩里,開篇是以時間為序,詩中的人物、事件、地點在時間中或平行或多層面地展開。而在《傳話者》等詩中,詩人又試圖掩蓋時間的真實屬性,著重于空間感的挖掘與營造,“我在給兩個囚徒傳話”,由詩中的“我”“囚徒”通過“傳話”來指明地點和事件本身,詩歌中故意弱化了時間因素,讓空間感驟增。
當然,羅亮在詩歌寫作中對時間的屬性把握還有待明晰,比如把《8月31日》這首詩換成《9月1日》為題,詩歌還是成立的,8月31日看似是一個細化的時間刻度,實則是具有相當大的隨意性和隨機性。在羅亮部分詩作中時間與詩歌內容有時候關聯性不強,諸如把《此在》一詩中的“三點至五點”換成“七點至十一點”也不會傷及此詩的表達用意。筆者建議羅亮在詩歌寫作中盡量減少回憶式的碎片化鏡像呈現,如果一個詩人不能有預見性,一味依靠過去式的記憶來寫作,這種由時間引發的意象與情感會停留在時間的表象層面。過多的記憶或者回憶式的寫作其實是一種以經驗為標尺的惰性化寫作,一旦經驗的標尺過多滲入了詩人的價值判斷,這類詩歌就自然會和當下、未來缺乏生的氣息的貫通。
此外,筆者認為羅亮的詩歌情緒化成分要加以節制,比如對詩中的閣下、中藥、烏鴉、喜鵲、囚徒等詞素的把握,可以有調侃、反諷、椰揄與自嘲的意味。但就像弗洛伊德能夠在“笑話”和“玩笑”間做出區分、索緒爾能夠在“家”與“家務”間區別出語法聯系上的破裂關系和詞的復合結構的消失關系,筆者認為羅亮應挖掘到詞語的本真狀態,少對詞語注入個人化的情緒,避免在詩歌表達中囿于自我道德好惡。比如《傳話者》一詩,就明顯帶有作者生硬的主觀因素:在兩個囚徒之間,把自己立為一堵墻壁。再者,羅亮的詩歌時常植入戲劇的對白、在場和夸張等藝術手段,并將詩歌中的人物、時間、場景高度集中,這樣的寫作形式容易造成詩歌主題寬泛且缺乏細節性呈現。筆者認為羅亮在寫作中還應該注意對連詞、介詞和系詞的精準運用,例如在《8月31日》《此在》等詩中,依然、己、正如、就、總、有時、可以、在、如果、多、但……羅亮先生應該清楚詩歌中一旦出現過多的副詞、虛詞等,會讓詩歌滑向虛空與失真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