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杰

再有閱歷的人,也有曾經年輕稚嫩的時候。再清純如水的年代,也有老奸巨猾的人。當“忽悠”這個詞還沒流行的時候,被“忽悠”又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大抵年輕人都是生活在奔跑里,一路向前,義無反顧。而有一些生活閱歷的人,卻習慣生活在經驗里,即使向前走著,也總是拿現在的事和過去作對比,比如這高鐵和綠皮火車,從對比中,感嘆時代變遷,人生苦短,時光易逝。
每當我坐著高鐵出差到外地辦案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過去的綠皮火車,想起火車鐵軌兩旁那些筆直的杉樹。
1983年,我參加高考,考上了東北的一所大學。我乘坐的火車,是從大連到北京的,遼寧大連是始發站,路過我讀大學的鋼城鞍山。我從鞍山上車從來都是買不到座位的,這就意味著我要從鞍山一直站立到北京,這是大約一天一宿的路程。
現在想起來絕對是個要命的事兒,但是在當時就是這么走過來的。
1986年的寒假,我從遼寧鞍山回河北老家,那次意外地買到了一個座位,欣喜若狂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這是我大學四年中唯一的一次有座位的旅途。作為一個無數次忍受過擁擠之苦的過來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那些沒有座位的人,心里的那份得意是可想而知的。
當我去一趟廁所的時候,一定會有人迫不及待地臨時坐在這個座位上;當我回來的時候,那個人立即給我讓出座位。那時候的人很傻,還不知道什么叫霸座兒。但也就是在那一次,讓我有了平生第一次被“忽悠”的經歷。
當時,在我的旁邊站著四五個人,看上去應該是一起出差的。其中的一個人主動而熱情地找我聊天,問我是做什么的。我說我是剛從大學放假回河北老家的。然后他問我讀幾年級,我說大學第四年明年就要畢業了。那人接著問:畢業去向定了嗎?我說還沒有,要等待畢業分配。那人繼續說:愿意去深圳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說:當然愿意。
那個時候,去深圳工作是很多年輕人的夢想,只是苦于沒有路徑。那人對其中的一個女的說:張處長,你那里不是正在招人嗎?考慮考慮這個小伙子吧,看上去還不錯的。
張處長雖然端著一點兒領導的架子,但還是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樣子,看了我一眼,然后輕描淡寫地問了我一些情況。諸如:哪個學校上大學,學的什么專業,學習成績如何,家在哪里,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
張處長一邊點頭一邊說可以考慮,然后對另一個男的說:趙科長給這個小伙子留個電話吧。趙科長馬上在一張紙條上寫了一個電話號碼。我如獲至寶地收起紙條,感覺很快就要到深圳工作了。我生怕電話號碼寫錯,又跟趙科長仔細地核對了一遍。當我確信電話號碼沒有錯誤后,便誠惶誠恐地站起來,要把座位讓給張處長。
一開始張處長很客氣,說什么都不坐。但是架不住我真誠地再三讓座,再加上旁邊幾人也開始勸張處長坐在我的座位上。最后張處長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就這樣,張處長一直坐到北京。下車時,張處長等一行人一再向我道謝,其中給我電話號碼的那個人還再三叮囑我一定要給張處長打電話。
我千恩萬謝告別了張處長一行人等,走出車站,高高興興地回到家里。四五天過去了,我估計張處長他們也應該回到深圳了,就去撥打那個讓我充滿希望的電話。撥打了好幾遍之后,才知道原來是個空號,根本就沒有這個電話號碼。
當時還沒有“忽悠”這個詞。多少年之后,當我在中央電視臺看到趙本山的小品《賣拐》的時候,憑著我那次上當的經驗,我一點都沒感到驚訝。因為在十幾年之前,我早就被人家“忽悠”過了。當時的那幾個人,事先沒有策劃,沒有溝通,更沒有劇本,只是即興的自然表演,就不露任何痕跡地達到了很好的效果,這怕是只有老江湖老戲骨才能做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