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白雪外，動畫人還能做些什么？

張迪

動畫人除了在藝術和敘事類創作方面可以一展才華外，還在眾多實用價值領域大有可為。

又是一年畢業季，動畫企業紛紛摩拳擦掌，以期抓住最優秀的年輕人。與此同時，一批畢業生作品也在媒體和高校展映中亮相。縱觀往年的成果，令人眼前一亮的畢業作品不在少數，但從業界的實際反饋來看，畢業后真正邁進行業的人才卻越來越少。

前些年國內部分高校動畫專業擴招所引發的后遺癥也在近幾年逐漸顯現：從2010年開始，動畫專業連續四年在大學生就業報告中名列“紅牌專業”，且三年連冠。據估計，近些年留在ACG領域的動畫畢業生僅有20%左右，而真正進入到動畫公司的更只有可憐的10%。

原因何在？動畫行業優秀人才之所以大多選擇“出走”，除了行業尚未發展成熟、沒有形成標準這個客觀因素外，一些學生的創作心態沒有擺正，對行業缺乏全面的認識是不爭的事實。他們往往把自己的位置抬得過高，不愿委身進入企業。事實上，動畫人除了在藝術和敘事類創作方面可以一展才華外，還在眾多實用價值領域大有可為。

傳統文化傳承者

動畫作品作為文化產品的一種，可以不限題材、不限領域地進行無限拓展，擁有不容小覷的文化傳承價值。

以導演湯柏華的《夏蟲國》和《莫高霞光》兩部作品為例。它們以近乎極致的方式，將敦煌壁畫藝術呈現在動畫中，不僅畫風與敦煌壁畫極為相似，在藝術質感上也追求壁畫一樣的儀式感，問世后大受好評。

2011年起，湯柏華帶領20余人的團隊，經過長達兩年的時間，創作了近17分鐘的動畫短片《夏蟲國》。動畫的故事出自《莊子集釋》卷六下《外篇·秋水》：“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意在傳達突破局限，具有深刻的哲學意味。

在創作形式上，為了還原壁畫的質感，版畫專業出身的湯柏華在半個多月的敦煌采風與數次材料試驗后，最終使用石膏粉制作了一萬張重達20噸的石膏板，并用毛筆與礦物顏料在其上進行創作。有觀眾看后甚至高呼，“敦煌壁畫動起來了！”

隨后的2016年，湯柏華與敦煌藝術研究院再次牽手，合作了又一部敦煌題材的動畫短片《莫高霞光》。該故事取材于《大唐西域記》以及《大唐法師傳》，通過對玄奘人物內心狀態的刻畫，講述了玄奘西行的故事。傳達出玄奘堅韌不拔、舍身求法，不惜生命去尋求內心思想的精神。

這一次，為了帶著最真切的感受進行創作，湯柏華帶領團隊駐地于敦煌，經過多番試驗，最終從流經莫高窟的大泉河里挖出相對細膩的澄板土，并加入當地的麥稈、棉花以及部分纖維作為墻面基底的制作材料，再用“三沙六土一分灰”的古法進行配比，制作出兩千塊泥板作為“畫布”，進行繪制。

無獨有偶。2004年，就讀于中央美術學院的陳琦與其男友陳海濤在敦煌實習時，被254窟南壁上的壁畫《薩太子舍身飼虎》所打動，畢業后義無反顧地留在敦煌研究院美術所，繼續深入臨摹254窟。經過數年努力，他們推出了動畫文教片《舍身飼虎》和《降魔成道》，并創作了《圖說敦煌二五四窟》一書，幫助他人深入理解敦煌壁畫。

《降魔成道》前半部分講述了釋迦牟尼佛的前身悉達多憑借智慧與意志降服心魔，最終悟道成佛的故事;后半部分則通過詳細解讀該壁畫以闡述其藝術價值。兩部分內容各有側重，相互輝映，使今日的觀看者可以借以回溯經典的文化源頭，感受心靈的美與感動。

雖然切入角度不同，但《夏蟲國》《莫高霞光》《降魔成道》三部作品以動畫手段重現敦煌壁畫魅力的嘗試卻都給觀眾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成為動畫在傳承文化方面的有力范本。

寺廟中的繪畫人

除傳承傳統文化外，動畫近些年還頻頻在宗教文化傳播領域有所作為。一般來說，宗教動畫不以商業為目的，制作資金大部分來自信徒的捐贈，制作者大部分是信徒和僧人，其對民俗民風、民族性格和心理素質等世俗文化的諸多方面產生的影響不可小覷。

縱觀世界范疇，不少動畫中都含有宗教元素，比如取材于愛爾蘭基督教插圖手抄本《凱爾經》的動畫電影《凱爾經的秘密》（The Secret of Kells，2009），影片中的服飾、建筑與道具便都凸顯著宗教色彩。

除此之外，有部分機構完全出于弘揚宗教文化的訴求，出資制作宗教動畫。

例如，很少有人知道，以弘揚漢傳佛教為宗旨的北京龍泉寺便下設有動漫中心。本著“將深奧的佛法道理以輕松幽默、淺顯易懂的方式傳達給大眾，向社會輸送正能量”的目標，龍泉寺動漫中心多年根據學誠法師的法語改編制作成《學誠新語》系列動畫，宣傳佛法。

最初，一位出身面塑世家的人來寺里參加法會，捏了一些面人給游客觀賞。由于原材料韌性非常好，捏出的面人關節可以任意擺動，于是便有人提出用此做動畫的想法，并簡單試驗了一番，誰知一試即成。2011年末，龍泉寺動漫組正式成立，成員多是來自不同專業領域的義工。在一步步探索后，該組于2013年4月完成了第一部定格面人動畫作品《出家》，并就此一發而不可收。

及至今天，龍泉寺動漫中心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動畫明星“賢二”，并打造了各個領域的衍生品品牌，還成功地從非主流定格面人動畫轉向為二維水墨動畫，甚至配有不同國家與地區的語言。2014年7月，該動漫中心出版了漫畫書《煩惱都是自找的》，這些作品不僅獲獎無數，還將中國的佛教文化進行了廣泛的傳播，將佛門智慧運用到現實生活中。

教育變革實踐者

因易于將抽象化、概念化的知識或精神通過直觀的方式表現出來，動畫還在教育領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不同于常規公益廣告或單一的科教影片，動畫幽默、趣味與夸張的特點為社會大量的科教工作注入了新的活力。

TED-Ed便是一個成功的案例。作為TED（美國著名非盈利教育機構）旗下專注青年與教育的非盈利項目，成立于2012年的TED-Ed多年來用高質量的動畫教育視頻形式將全世界優秀教師最好的課程進行呈現，并在網絡上免費分享。截至目前，該平臺已誕生一千多部動畫短片，吸引全球超過25萬名教師以及每天200多萬學習者參與教學或觀看學習。涵蓋學科從文學與語言、哲學與宗教、數學、心理學、設計到經濟學等無所不包。之所以廣受歡迎，與其采用動畫教學的形式緊密相關。

另一方面，TED-Ed動畫教育視頻涉及領域廣泛，且作品量巨大，這便需要有大量的動畫制作者參與其中。觀其視頻可以發現，其美術風格極其多變，恰恰為很多獨立動畫藝術家提供了巨大的就業機會。

與技術共舞的弄潮兒

還有一類動畫，它們常表現產品或建筑的外觀造型、內部結構及制作流程等，常以實物模擬的形式表現產品的各個切面，打破了平面圖形以及語言的局限性。

例如故宮博物院推出的“V故宮”活動，便以三維數據可視化為主要技術手段，高擬真度再現金碧輝煌的紫禁城，深度解析紫禁城中的建筑與藏品，通過全新視角，為公眾提供鑒賞故宮文化遺產之美的獨特方式。而去年底故宮博物院發布的《御花園》VR節目則利用三維特效真實呈現了御花園的全貌，結合史料研究創造性地還原了那里曾經的植物、動物、假山、建筑構成的生態系統，在虛擬現實的世界里再現了一個生機蓬勃的皇家園林。種種突破與嘗試，背后都有動畫人的深度參與。

實際上，這類動畫還可廣泛應用于地產、智慧城市、城市規劃、產業園、展廳、工業產品、電子產品以及機械產品等領域。憑借高度的擬真性，這類動畫將建筑或產品的結構、性能以及工作原理等宏觀及微觀場面以虛擬的方式進行展現，給予了人們相對真實的體驗與交互，使觀眾在不受距離與空間局限的情況下充分了解建筑或產品的特色與功能，不僅可以降低雙方的成本，滿足了觀者的好奇，還增進了觀者與產品方之間的相互信賴。

總得來看，動畫創作者所擁有的獨特創作思維在當下的數字時代大有用武之地。但創作者首先需要突破自身局限，看到動畫在不同形態間所能展現出的不同魅力，從而找到合適的轉換渠道實現自身的價值整合。“象牙塔”中的求學者們也大可不必鉆進動畫人只能陽春白雪的誤區，事實上，動畫未來的生機與發展空間遠遠大于人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