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樵
非虛構的紀實文學是有難度的寫作,其難度甚至超過虛構性寫作。
首先,非虛構不能造假,要想寫好,必須擁有海量的資料,高效的采訪,精準的人物,這是一個累斷腿、磨破嘴、料成堆的艱苦過程,有時翻閱一大堆資料,文本中只能用上幾行,有時采訪半天人物,寫出來只有幾句話,有時候采訪和查找資料做的幾乎就是無用功。其次,是紀實題材的把握難度。如何處理好虛與實、點與面、人與事、繁與簡,整合與配置創作素材,這是對寫作者能力與經驗的深度考驗。其三,是紀實中文學性的選擇。紀實文學的難度,不只是提供有價值的人物與事件,而是要提供有感染力、有敘事品質的人物和事件。其四,是紀實文學的站位與視野,即如何對接現實與固定歷史。現實是未來的歷史,歷史是過去的現實,所以紀實文學寫作的站位與視野應該是將當下的現實放在歷史的大格局中去抒寫。
《一條大河波浪寬》這部報告文學作品在實證和豐富非虛構寫作技術難度方面,做出了積極的努力,并凸顯出了扎實的成果。
《一條大河波浪寬》從1950年治淮的歷史走向到百業振興的現實,歷史、現實、未來共同構筑了一幅民族自強、自救、自信、自尊的波瀾壯闊的畫卷,而這幅畫卷勾勒的不只是淮河的建設與發展,而是勾勒出了建國后整個中華民族的前途命運。
非虛構寫作的文學性集中體現在大事件紀實中的文學敘事、人物刻畫、情節演繹、細節推動,也就是要體現出非虛構紀實作品的感染力與審美力量,這是技術參與,也是情感帶入。
《一條大河波浪寬》大視野、小切口,從微觀的人和細節進入到事件的核心部位,開篇從朝鮮半島的一條曳光彈劃破天空,切入到同一時間淮河流域的電閃雷鳴,而且以農婦李秀英半夜驚醒展開敘事,作品中運用了大量的想象與感覺描寫,閱讀空間被大大拓寬。
《一條大河波浪寬》在大事件的背景下,以人物和故事,以情節和細節來完成對重大題材的立體書寫與審美呈現。比如,第一章從農婦李秀英一家的逃難的命運寫起,寫出洪水來臨時家園的毀滅,李秀英的焦慮、恐懼與掙扎,人物命運的刻畫與災難描寫將閱讀帶入觸目驚心的歷史現場。在這部36萬字的長篇報告文學作品中,還出現了毛澤東、周恩來、鄭繼超、劉克義、劉冠勤、朱桂芳、張家義、張浩、傅守乾等一百多位見證并改寫淮河治理歷史走向的政治人物和普通百姓。
《一條大河波浪寬》在大事件背景下,以人寫事,以事來寫人,具體的人和事匯聚成治淮的驚天動地的歷史。而在人和事的敘寫中,尤其注重細節描寫和人物刻畫。比如,寫洪水來臨時,“四周明汪汪的一片,漂著從河南淮濱、潢川、信陽等地沖來的衣服、被褥、豬馬牛羊的尸體,生產隊的麥垛漂起來了,活著的雞鴨飛到了麥垛上,有些上了年紀老人抱著床腿不愿走,怎么拉都不松手”;在寫到淮河污染時,“正值炎夏,到了蚌埠,天色已晚,住進小南山賓館,打開水龍頭,驚呆了,水呈赤紅色,濃稠如漿,仔細一看,才發現無數小紅蟲,密密麻麻,在水池里扭動。她嚇得奪門而出,在火車站廣場將就了一個晚上”。又如,在開篇第一章里,寫毛澤東接到淮河流域災情報告時,在“被毒蛇咬死489人”的文字下面,用紅筆重重地畫上一道線,他叫來秘書田家英手舉著電報,淚流滿面:“解放了,老百姓還受這么大的罪”。應當說,諸如此類描寫的感染力主要來自于細節刻畫和情節推動。
《一條大河波浪寬》中人物和細節、場景和氛圍基本上都是在文學的技術支持下完成的,是一部好讀、好看的文學氣質鮮明的紀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