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旅游視角看日本的陶瓷祭

馮聰

引言

日本人熱衷于傳統文化活動，圍繞“祭”文化，全國一年召開30余萬次“祭”活動。現在的“祭”已不局限于具有宗教特色的祭祀活動，而是發展為如廟會一般的各種節慶活動，如文化節、藝術節活動、商貿展會和博覽會等。日本在1992年就制定了《關于利用地域傳統藝能等資源、實施各種活動以振興觀光產業及特定地域工商業之法律》，鼓勵通過文化活動提升旅游吸引力、活躍地區工商業。這些富有特色的活動，不僅豐富了市民生活、傳承了文化、賦予了城市魅力，還帶動了地方產業和旅游業發展，經濟效益重大，值得我國借鑒參考。

我國傳統手工業名城，如瓷都景德鎮等，雖有精湛的陶瓷工藝和豐富的歷史文化，但旅游資源未得到合理有效開發，處于發展中階段。因此，本文關注日本的陶瓷祭，分析陶瓷祭的內容、特點、優勢，并從文化旅游視角，探討其在旅游和地域經濟、傳統產業振興方面給予我國傳統工業城市的啟發。

一、日本主要的陶瓷祭

日本每月都有大大小小的陶瓷節、個展，其中，“有田陶瓷市”“瀨戶物祭”“土岐美濃燒祭”被稱為日本三大陶器祭。此外，國際文化觀光都市京都，也是一個傳統產業發展的城市，京瓷·清水燒的陶瓷祭每年都會吸引大批游客和陶瓷愛好者。

（一）有田陶器市

有田陶器市起源于1896年，每年4月下旬至5月上旬在日本佐賀縣有田町召開。有田燒是指在有田町及其周邊生產的瓷器，又被稱為伊萬里燒，其以通透的白瓷為特點，被施以彩繪。在16世紀末豐臣秀吉侵略朝鮮時期，被帶回日本的朝鮮陶工李參平等人于17世紀初在有田町發現了可供制造瓷器的陶石，生產出了日本最早的瓷器，有田的陶瓷業得以迅速發展，且有田在之后的400年間一直生產瓷器，至今仍是日本代表瓷器產地之一。因此，有田雖位于日本南部九州地區的佐賀縣，遠離本州，但每年約有120萬名游客參加有田陶器市活動，是日本極具人氣的陶瓷市。

（二）瀨戶物祭

瀨戶物祭是從1932年開始，每年9月上旬在日本愛知縣瀨戶市召開的瀨戶燒的陶瓷集市。瀨戶窯是日本六大古窯之一，在日本陶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起源于13世紀鐮倉時代，當時加藤景正赴中國學習瓷器制作技術，回日本后仿制南宋瓷器的樣式，在瀨戶生產出當時日本唯一施釉的陶器，之后瀨戶便長期成為日本制陶中心。例如，14世紀室町時代，模仿明朝瓷器的樣式，生產天目茶碗等高級生活用具。16世紀戰國時期，陶工為避戰火逃入美濃地區，瀨戶燒暫時衰退，到江戶時代又得以復興，并開始生產瓷器，瀨戶至今仍是日本陶瓷器的主要產地。瀨戶物在日語中成為陶瓷器的代名詞，瀨戶物祭上售賣的物品從普通日用瓷到藝術瓷，瓷器應有盡有，每年吸引了數十萬游客參加。

（三）土岐美濃燒祭

土岐美濃燒祭是從1977年開始，每年5月上旬在日本岐阜縣土岐市召開的陶瓷集市。美濃燒歷史悠久，自日本古墳時代就開始燒制陶器，在14世紀室町時代至17世紀安土桃山時代進入全盛期，受茶道文化盛行、織田信長的經濟政策和相鄰瀨戶窯的影響，一躍成為當時日本的制陶中心，在江戶時期大量生產茶碗、盤碟，并開始生產瓷器，至今土岐市的陶瓷生產量為日本第一。因此，土岐美濃燒祭參展商眾多，有160多家從全國各地趕來參加的陶藝家、展商，總店鋪數超過300家，游客超過30萬，是日本東海地區規模最大的陶瓷集市。

（四）京都陶器節

京都不僅是古都和國際旅游觀光都市，還是一個傳統產業城市，其陶瓷、西陣織、扇子、屏風和蠟燭等工藝品歷史悠久、頗具特色。京都的傳統產業和文化，推動了京都支柱產業——旅游業的發展。

清水燒是京都本地京瓷代表，原發祥地在清水寺附近的五條坂地區，起源于16世紀安土桃山時期，由于飲茶之風盛行，當地生產了各式各樣的茶道具、茶器。其中，清水燒的抹茶碗受到貴族、上級官員、各地大名和寺廟和尚的喜愛，并被當作貢品進貢給皇室。“五條坂陶器祭”是主營清水燒的陶瓷集市，起源于1920年，現已發展成數百家陶瓷企業參加的日本規模最大的陶瓷集市之一，每年8月上旬舉辦，約有40萬人參加，是體驗清水燒魅力和京都夏季風情不可多得的機會。近現代，五條坂地區成了旅游觀光中心地，由于燒窯會帶來煙霧污染和噪音，所以1965年政府安排清水燒企業搬遷到位于山科區的清水燒社區。因此，京都當地主要的陶瓷祭除夏季“五條坂陶器祭”之外，還有秋季10月在山科區舉辦的“清水燒之鄉祭”等。

二、日本陶瓷祭的特點

（一）扎根于原產地

陶瓷集市的會場地點均設在離陶瓷產地、窯址、陶瓷商店街最近的車站附近，出車站后步行即可到達，為方便游客，展會期間會提供免費的公共交通服務。例如，有田陶器市展區位于有田車站和上有田車站之間，二者大約相距3 km，道路兩邊各式陶瓷店鋪林立，在展覽期間，街道被設置成步行街，禁止車輛通行。瀨戶物祭會場位于瀨戶車站前。土岐美濃燒祭展區在土岐美濃燒商業區，那里匯集了大批本地美濃燒企業，展會期間有免費的大巴接送游客。京都五條坂陶器祭位于清水燒的發祥地，聚集了陶藝家、制瓷作坊、窯、零售店、直營店和批發商，且地理位置優越，處于京都旅游觀光中心位置，徒步即可到清水寺、京都國立博物館、祇園等名勝古跡。清水燒之鄉祭位于清水燒社區，匯集了清水燒陶藝家、窯、陶瓷材料店，集市期間，京都車站有直通大巴送游客到會場。

以上這些會場都未脫離日常環境空間，平時也從事陶瓷生產、銷售工作，便于游客近距離、真實地了解原產地。除陶瓷器外，工廠窯址、生產現場、生產過程和產業遺產也成為旅游資源，促進了產業旅游的發展，并帶動了展區周邊、市區旅游業的發展。

（二）開放性

從空間來看，日本的陶瓷祭多為露天集市，沒有人為隔離。有田陶器市場地設在道路兩邊;瀨戶物祭會場在車站外的河兩岸臨時搭設了200多家瀨戶燒直銷廠家、批發商攤位;土岐美濃燒祭場地設在開放的步行街內，搭建了1 km以上相連的展位;五條坂陶器節會場在臨近清水五條車站的位置，道路兩邊設置了約400多個攤位;清水燒之鄉祭場地于集市期間設在社區道路兩邊，并排設置了鱗次櫛比的攤位。空間開放，且無需門票費，這降低了游客參與的門檻，吸引了更多游客。

從商品內容上看，日本的陶瓷祭是以本地陶瓷為主，兼納本地其他工藝品、農產品、土特產以及外地陶瓷的開放性集市。且在參與政策上積極為新人提供參展機會，如有田陶器市展出本地學生的原創作品;瀨戶物祭陳列了許多年輕新陶藝家的作品，充滿了個性。這為人才培養、陶瓷發展和傳承注入了新的血液。

（三）親民性

公眾參與度高是日本旅游業發展的一大特點，在旅游開發、城市建設、傳統文化保護和傳承方面，民間力量都發揮了巨大作用，官民配合默契。這點在陶瓷祭中也有體現，例如，有田陶瓷市以提高普通市民和游客生活品質為目標的“餐桌展”已連續舉辦多年，在2019年集市期間，預計全市有60家店鋪參與，內容涉及餐具使用方式、餐桌上的擺盤等。此外，有田歷史文化街區的咖啡館所使用的咖啡杯，是有田工業高校學生原創的有田燒作品。土岐美濃燒祭的文娛活動有街頭表演、集中回收市民家中不用的陶瓷器的“陶瓷供養”活動等。這些活動面向市民、服務于群眾，提供公眾參與環節，使市民積極參與并成為促進當地旅游發展的重要力量。這是陶瓷集市得以長期舉辦的群眾基礎，同時也加強了游客和市民之間的交流，使集市更具本地特色。

（四）價格優惠

集市的最終目的是營銷，因此，日本幾大陶瓷集市都設有促銷環節，且商品價格公開、透明、優惠。有田陶瓷市售賣的商品從100日元到數十萬日元不等，各種價位的商品齊全、豐富多彩。生產高檔陶瓷器的香蘭社、深川制瓷等知名廠家都推出半價促銷活動。特價大甩賣是瀨戶物祭一大特色，人們可以3～5折廉價購入優質的瀨戶燒。在全品100日元活動區，因價格便宜以致該活動區異常擁擠。土岐美濃燒祭在陶瓷集市期間限時開放倉庫促銷，人們可以3～7折的低價購入美濃燒。此外，京都“五條坂陶器祭”本就是以到六道珍皇寺參拜觀賞“精靈祭”的游客和到西大谷掃墓的人群為市場，將平時價格昂貴、難以銷售的陶瓷做低價促銷而興起的陶器集市。

（五）氛圍濃厚

陶瓷祭期間，游客可感受到濃厚的陶瓷文化氛圍和節日氣氛。除陶瓷展覽銷售外，還有豐富的文娛活動。例如，瀨戶物祭期間會安排當地土產美食節活動，由于其展區設置在開放的河邊，所以游客可沿著河道一邊享受美食，一邊觀賞陶瓷器和美麗的風景，晚間還會舉辦花火大會，大約800支美麗的煙花在展區上空綻放，讓人感受到節日的氛圍。土岐美濃燒祭期間設有拉坯、彩繪、紀念印章抽獎活動和美濃陶瓷器博物館館外展覽等。五條坂陶器祭時值京都的盂蘭盆節，同期還有在若宮八幡宮舉行的祭祀日本陶祖神的活動，其集市即使開到深夜也人氣爆棚。清水燒之鄉祭也充分發揮產地優勢，舉辦參觀窯址、制瓷體驗等活動。

三、啟發

日本的陶瓷祭是陶瓷的盛宴，也是地方傳統產業和旅游業雙贏發展的一個縮影，不僅傳承了陶瓷文化和地方特色，還極大推動了產業和旅游業的發展。日本的陶瓷祭之所以能夠舉辦幾十年、上百年，是因為其扎根原產地、具有開放性與親民性、價格優惠和氣氛濃厚，加之基礎設施完善、宣傳力度大，因此實現了良性可持續發展。而我國陶瓷集市、博覽會乃至旅游業在發展中往往缺少這些特點，步入現代化市場經濟后，不少傳統手工業老城開始衰退，旅游業起步晚、行業不規范、基礎設施落后和從業人員素質參差不齊等導致可供旅游資源化的文化遺產雖然較多，卻不能實現經濟效益。此外，我國傳統工業城市在旅游開發、活動舉辦方式上多采取政府主導、企業參與的模式，展區和景區遠離市區，在空間、費用、參與門檻上具有封閉性、局限性;在服務對象上僅面向消費者和游客，忽略了擁有巨大群眾力量的當地居民;在宣傳方式上多采用新聞報道，缺乏專門的便捷信息發布平臺，新媒體宣傳力度小，存在諸多問題。

城市發展離不開文化和經濟振興。對我國傳統手工業名城而言，旅游業和地方產業相輔相成，因此，應抓住“一帶一路”契機，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支援豐富多彩的文化活動，降低參與門檻，營造開放的空間和濃厚的人文氛圍，加大宣傳力度，聯合帶動政府、企業、教育機構、民間非盈利團體乃至每一位居民，打造扎根于本地、具有濃厚本地特色的旅游項目，以旅游業推動文化傳承和地域經濟發展。

（作者單位：景德鎮陶瓷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