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萬程

伴隨著圍觀人群“來了,來了”的歡呼,5月13日上午,南方航空的一艘空客A380客機,徐徐降落在北京大興國際機場的跑道上。
這是大興機場迎來的第一架飛機,隨后降落于此的還有東方航空的空客A350,國際航空的波音747-8以及廈門航空的波音787-9。首次試飛的4架飛機,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均順利降落。
6月30日,大興機場即將全面竣工,屆時北京將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一市兩場”的城市。
“一市兩場”,指的是一座城市擁有兩座民用機場。作為首都,在大興機場建設前,北京其實也有兩座機場—首都機場與南苑機場。但南苑機場的軍民合用身份以及其配套設施制約了它的發展,使得與首都機場相比,客運量指標相差非常懸殊。
根據中國民航局公布的《2018年民航機場生產統計公報》,2018年首都機場的旅客吞吐量突破1億人次,而同年南苑機場只有650萬人次。國際上一般認為“一市兩場”的兩座機場,客運指標不應相差較大。從這點來看,北京沒有達到真正的“一市兩場”標準。
首都機場作為繼美國亞特蘭大機場后,全球第二個年旅客量吞吐量過億人次的機場,承擔著超飽和的運輸壓力,在滿足國際航線需求有較大缺口。而且首都機場離北京的西南區域也著實太遠,從首都機場開車到北京西四環,工作日差不多要一個半小時。這個時間,幾乎可以飛到上海了。
目標成為“世界上吞吐量最大的單體航站樓”的大興機場,將極大地緩解首都機場的壓力,并為北京向南出行的人群帶來便利。這座輻射范圍達到100公里的機場,也被認為與千年大計雄安新區的建設息息相關。根據規劃,一期工程計劃吞吐量就已經達到7200萬人次。始建于清宣統年間的南苑機場,將在大興機場通航后關閉,徹底結束其百年使命。
相較于北京的“一市兩場”,上海要名副其實得多。坐擁虹橋機場(7405萬人次,2018年)、浦東機場(4365萬人次,2018年)的上海,長年位居國內城市機場客流量之首。兩個機場分工明確,虹橋以國內航線為主,浦東則幾乎包攬了全部的洲際航線。
不過隨著大興機場投入運營,北京補齊雙4F機場的短板,有很大可能后來居上,代替上海成為中國機場客流量最大的城市。
另一個即將擁有雙4F機場的城市,是“新一線城市”的領軍者成都。建設中的天府國際機場,無論是投資額、航站樓規模、跑道數、配套工程,還是遠景客運量,都十分接近于大興機場。《南風窗》記者從成都市東部新城發展委員會辦公室獲悉,天府國際機場目前建設總體順利,計劃2020年基本建成并盡快投入使用。
一座城市是否擁有多座機場,這與城市的客運量息息相關,也被視作是城市硬實力的指標之一。國際上來看,東京、巴黎、首爾有2個機場;洛杉磯、紐約是3機場運營;倫敦甚至有6個機場配置在城市的東南西北。
目前中國客流量超過5000萬人次的只有北京首都、上海浦東、廣州白云、成都雙流四個機場,而廣州白云的設計承載力達到8000萬人次,且存在擴建空間。因此,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國能夠保持“一市兩場”身份的會是上海、北京與成都三城。
經濟學家卡薩達曾說過,城市的輪廓和命運都取決于交通運輸方式,如今正是航空運輸的時代。言下之意,本地航空業將極大地影響城市的定位與發展方向。
在中國近現代歷史中,伴隨著鐵路與火車站的修建,曾出現過多個“火車拉來的城市”。人與貨物通過鐵路匯集,形成聚落,從而帶動一個區域的發展。石家莊、鄭州、蚌埠、株洲皆是如此。
雖說飛機與鐵路幾乎是同時代的產物,但在過去的中國,航空業并未像鐵路業一樣深刻影響城市的發展。高昂的運輸成本,使得飛機的主要功能是運輸人而非運輸貨物。在中國人的印象中,機場總是建立在遠離城市的地方,機場與商業中心是分開的。
鄭州主城區才450平方公里,而圍繞機場的航空城規劃面積達到415平方公里,機場周邊等于新建了一個“新城”。
新技術革命所引領的產業升級使得航空業與城市的關系變得緊密。半導體、精密機械、高檔電子產品、生物醫藥等一大批科技含量高的行業開始頻繁使用航空運輸。這類產業的產品一般體積小、運量少、附加值大,特別適合航空運輸。
航空貨運蓬勃發展,機場的倉庫屬性增強。制造商為了節省物流成本,工廠也開始在機場周圍興起。正如韋伯的集聚理論,圍繞機場,資本、貨物、人三個要素聚集于此,新的經濟形態開始展現,也就是所謂的“臨空經濟”。
鄭州是中國“臨空經濟”發展的一個典型案例。鄭州不靠海、不臨江,過去靠鐵路,獲得了交通優勢,匯集資源得以發展。以前帶動鄭州GDP的是煤炭、水泥等重工業,并未誕生“臨空經濟”的形成條件。
但在2010年,事情起了變化,這一年富士康有意落戶鄭州。為了爭取到世界上最大的科技代工廠,鄭州劃出離新鄭機場只有兩公里的土地給富士康做工業園區。讓蘋果手機通過飛機盡快發往世界各地,如此簡單的商業邏輯使得鄭州的“臨空經濟”迅猛發展。
在富士康的帶動下,很多著名智能手機品牌往鄭州航空區集聚,在2015年鄭州航空港區生產的智能手機突破了2億部,占全球智能手機供貨量的七分之一。鄭州主城區才450平方公里,而圍繞機場的航空城規劃面積達到415平方公里,機場周邊等于新建了一個“新城”。
發達國家更早地產生了這一經濟形態。在美國的孟菲斯,從醫療用品公司到手機維修公司,圍繞孟菲斯機場形成了一個半徑20英里的公司和工業企業群,這座城市也被稱為“美國航空城”。
機場從暫時停留地轉變為可以游覽和消磨時間的目的地,現代建筑和自然環境在為航站樓導航提供新的便利的同時,也使機場更具吸引力和刺激性。
“機場=城市”的感覺在迪拜可能會更加明顯。在迪拜國際機場,它設有酒店、公園、博物館、獨立的輕軌線路以及從醫療、經濟、移民到美食街等多種服務。記者曾在迪拜轉機,逛了一天也并未探索到機場的三分之一區域。
機場城市的出現,是因為這里有大量的客流,并且旅客在航站樓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多。它提供了新的服務和設施,如商店、酒店和娛樂設施,并吸引了許多運輸相關的業務或國際業務環圍于四周。這些業務樞紐是創造就業、收入和建造基礎設施的強大推動力。
但相較于如火如荼的高鐵經濟,在中國圍繞機場這一經濟形態發展的環境提高顯著。其中,一個很明顯的地方就是中國航空業的延誤率的改善。
卡薩達在其著作《航空大都市:我們未來的生活方式》中說,速度、通達性和機動性就意味著金錢,而機場提供了最直接地進入全球商業大潮的方式—使其成為新城市的理想中心。而準點率差的問題,既違背了商業中最基礎的“準時”法則,也使得乘客的體驗大打折扣。
誰愿意在一個舒適度較低,面積有限,物價高昂的場所持續等待呢?長時間違背人們正常需求的話,必定也會帶來矛盾,幾年前多次發生的機場沖突事件大多起于延誤本身。
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中國機場的準點率都是全球墊底的存在。在網上以“中國機場準點率”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可以找到大量有關“全球墊底”“倒數第一”的報道。
記者不完全整理了中國民航的官方報告發現,自2010年到2017年,航班準點正常率一直處于80%以下,2014年首次跌破了70%,其中2015年的數據更是慘不忍睹。
2015年,全球167個主要機場的放行準點率評比中,中國機場包攬倒數前8,倒數27個中占了21個,北京首都機場、上海浦東機場、廣州白云機場均處于最差之列。而同樣以繁忙著稱的東京羽田機場,準點率高達97.74%,高居全球第一。
過去中國民航系統的高延誤率,如此頻繁的航班晚點,讓航班延誤險幾乎變成博彩游戲。不少商務人士寧愿多付出一些交通時間,選擇乘坐高鐵去目的地,而不是飛機。國內輿論中有關“出行選擇高鐵還是飛機”的討論里,高鐵也明顯占得了上風。
準時性的提高,將顯著提高人們使用飛機的頻率,從而進一步帶活機場周圍經濟。
或許是民航空域的釋放,到了2018年后,中國民航系統的延誤狀況得到改善。根據中國民航局《2018年民航行業發展統計公報》,2018年,全國客運航空公司平均航班正常率為80.13%,平均延誤時間為15分鐘,同比減少9分鐘。

航空數據網站OAG的分析師格蘭特說:“準時性是旅游業最重要的衡量標準之一。每次準時到達和離開都會影響旅客、其他航空公司和機場、商業、旅游供應商等。”準時性的提高,將顯著提高人們使用飛機的頻率,從而進一步帶活機場周圍經濟。
短短10多年間,中國從一個少有人經歷過航空旅行的國家,迅速轉變為一個航空客流量大國。未來三年內,取代美國成為全球最大航空旅行市場幾乎已成定局。
中國對航空的渴求仍呈幾何級數增長。目前國內約有235個機場,為了應對旅客人數和航班數量的持續增長,據航空分析人士預測到2035年全國將需要約450個機場。
動輒上百億的機場建設投資,以及隨之帶來的土地和商業地產的溢出價值,基建投資帶來的城市經濟拉動作用非彼小可。隨著臨空經濟形態更加豐滿,可預想的是,在未來的城市競爭中,出現如同“爭奪高鐵站”“爭奪地鐵線路”的機場修建熱潮,離我們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