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忠
中國問題專家、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在《中國知識的悲歌時代》一文中,對當前的中國,有過這樣的評價——“一個偉大的時代”與“一個全面弱智的時代”。
怎樣看待如此嚴重對立的觀點?
“爭名于朝、爭利于市、爭智于孤”,這“三爭”有著各自的邊界和不同的價值取向。
想當官的,可以“爭名于朝”,因此當官就別想發財;想發財的,可以“爭利于市”,但是發了財的,必須絕緣于經商后,才能就職大官。想出思想的,可以“爭智于孤”,因為,知識創造從來就是個人的行為,思想和智慧的火花,從來都是個體的獨立成果,從這個意義上講,智者、思者是世間最孤獨的人。
“三爭”中,尤以“爭名于朝”中的想當大官,“爭利于市”中的想發大財,“爭智于孤”中的想出大智,這三者最難兼容。
當大官、發大財、出大智,看似并不矛盾的三件事,但它們的價值取向卻有嚴重的沖突。
當大官,無論是為干大事,還是為名或是為利,評判其價值取向無非是成與敗,因為成者王侯敗者寇。位居執政高位的大官,盡管知道世上沒有永遠的執政黨,但屁股指揮腦袋的思維定式,卻將其定格于永遠執政的目標。
發大財,無論是為蔭庇子孫,還是為名或是為利,確定其價值取向無非是贏與虧。因為利潤永遠需要最大化。在發大財的激烈商戰中,利潤最大化才能戰勝各種對手,并贏得完全徹底。實現利潤最大化的巨賈,盡管明白利潤最大化是柄雙刃劍,但受金錢逐利的天性驅使,利潤最大化是其不變的目標。
而出大智,尤其是寫好文章,無論是為傳之后世,還是為名或是為利,衡量其價值取向無非是對與錯。因為雄文佳章千古事,先對后好才第一。一篇探索自然發展規律的論文,一篇研究社會發展規律的文章,如果結論錯誤,即便詞藻再好,文采再優,也是垃圾。因此,看似并不矛盾的三件事,在各自所遵循的價值取向上,卻很難兼容。

綜上所述:通常當大官的人,一般很難讓其既能當大官又能發大財,自己也很難寫出好文章;通常發大財的人,一般很難讓其發大財的同時又當大官,自己也很難寫出好文章;通常出大智的人,雖然一般很難讓其能當大官并發大財,但自己卻能寫出好文章。
毛澤東贊同司馬遷關于“屈原放逐,乃賦《離騷》”的觀點。毛澤東說:“屈原如果繼續做官,他的文章就沒有了。正因為開除‘官籍,‘下放勞動,才有可能接近社會生活,才有可能產生像《離騷》這樣好的文學作品。”(鄧力群:《和毛澤東一起讀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一文)仲尼辭職,而作《春秋》;屈原丟官,乃賦《離騷》。2000年前的司馬遷,2000年后的毛澤東,都以熊掌魚肉不可兼得的觀點,看待當大官與寫好文章的難以兼容的規律性。
鄭永年之所以認同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院長錢穎一,關于“中國還沒有建立起近代大學”這個觀點,大概是因為這些年,中國出了不少當大官的人,更出了不少發大財的人,但正如錢學森所言,卻幾乎沒出一個可同民國時代相比肩的大師。
而大學之大,不在大樓,而在大師。
“爭名于朝、爭利于市、爭智于孤”,中華民族要實現偉大復興,既要把最優秀的人才,通過“權為民所賦”,放到最關鍵的崗位上當大官;也要把最精明的人才,通過市場化決定性的資源配置,放到最重要的崗位上打商戰;還要把最杰出的人才,通過最有價值的創新,為將來提供最多的可能,去釋放其最大潛能。
(責任編輯李秀江)
作者系中國紀檢監察學院原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