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札記（散文）

蔣子龍

有人不解，哪個貪官不是人精？怎么會因情婦而犯事，從而遭滅頂之禍？性欲是不需要頭腦的行為，譬如雄螳螂長著頭的時候是不能交配的，只有被雌螳螂咬斷它的頭后才能交配。

形容濃眉大眼又一肚子草包，叫“眼大無神”。而世界上最眼大無神的動物是鴕鳥，它的眼睛比腦袋還大。因此牽累其他鳥類，人類常以“菜鳥”“笨鳥”“損鳥”等等來嘲諷同類。

西方文化發達國家的領導人都很會說話，時有驚人之語，至少也要讓人覺得有新意。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在一次本應枯燥的政治場合的演說中，突然加一碗“雞湯”給大家提神：“注重你的思想，因為它將變成言辭;注重你的言辭，因為它將變成行動;注重你的行動，因為它將變成習慣;注重你的習慣，因為它將變成性格;注重你的性格，因為它將決定你的命運。”

語言表達能力是一個人綜合能力的體現，反映出他的能力、學識和經驗。當撒切爾夫人去世后，各國政要競相發表評論，其實是各個國家的首腦的個性和智慧的展示，形成一種文化現象。英國前首相布萊爾不說她空前絕后、獨一無二，而說“鮮有政治領導人能夠不僅改變本國政治景象，而且改變整個世界”。美國前總統克林頓稱她是“標志性女政治家，度過杰出一生”。普京說她“非常嚴厲、直接并且始終如一”。戈爾巴喬夫說“她會走入我們的記憶和歷史”。

不光褒揚，也可以批評，一位普通的英國女公民就尖銳地批評撒切爾的私有化政策，說她“是賊，偷走了我們的礦山、鐵路和工作！”關鍵是看你是不是說得精當別致，不重復別人的話，不說盡人皆知的陳詞濫調。

語言的本質是公共事物。網絡時代世界盡在網中，誰說了什么話，想瞞住是不容易的，大有“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之勢。會說話是人與生俱來的能力，會閉嘴卻是一種修養和智慧，人用三年就學會了說話，可有人畢其一生都學不會閉嘴。因此常見一些掌握話語權的人，既沒學會說話，又不懂得閉嘴。

軍事重器都有名字，比如遼寧號航空母艦、東風X導彈……甚至連有些槍支也以發明者的名字命名。1964年10月16日中國成功爆炸的第一顆原子彈叫“邱小姐”。最早給它起名叫“老球”。狀如球，取其諧音叫“老球”。“球”——又容易讓人聯想到男性的一個器官，用它來對付“帝修反”，再合適不過了。后來“老球”的上部加了許多電線，形如長發，遂更名為“邱小姐”，也省得想象力活躍的人想歪了。想歪了又何如？世界有許多事情都是歪打正著。原子彈的名字由極端陽剛，改為極端陰柔，反映了在大西北的荒漠中研制和試爆原子彈的人們是何等的想象力豐富，可愛而有情致。

現代人就直截多了，近日南方一家大報的大字標題：“國產偉哥金戈的逆襲之路”——報道了此藥又是獲獎，又是創銷售奇跡。“金戈”就是“金槍”，并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形容男子性能力的一句老話“金槍不倒”。比“偉哥”多了些進攻性，“逆襲”自然不在話下。

參觀小站“北洋博物館”才知道，我當兵時幾乎天天要唱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其曲調竟來自德國的《練兵歌》。清朝后期袁世凱在小站練兵，請來了德國教官，于是將德國的《練兵歌》填上新詞，訓導北洋軍。至于后來這個曲譜又如何被八路軍所用，卻不得而知，朱德留學德國時有可能聽到過這首歌，八路軍的人也有可能聽北洋老兵唱過這首歌……

而馮磊在報紙上撰文說，《東方紅》的曲調來自陜北酸曲《白馬調》，原詞是：“騎白馬，跑沙灘/你沒有婆姨呀我沒有漢/咱倆捆成一嘟嚕蒜，呼兒嗨喲/土里生來土里爛……”

“音節乃萬物之主”，音樂是人類共同的語言，人家想唱，你還能堵著人家嘴？

近日媒介報道：“93%的委內瑞拉人無力購買足夠的食品，80%的人口每天只吃一頓飯。”

——猛然想起50年前的“度荒”。被減肥的鼓噪聲鬧的險些忘記了饑餓。原來饑餓并未遠離現代人類。想想前幾年經常在電視新聞中看到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風光無限、大肆張揚的情景，仿佛就是昨天。

普林斯頓大學專攻“冷僻的道德哲學”的教授捷·法蘭克福的《論屁話》，一問世便登上美國暢銷書榜首，短短幾個月再版10次，隨后每天還平均銷售50冊。這是個驚人的紀錄，看來“屁話”太多，已是當今世界相當普遍的現象。在法蘭克福看來，這一現象還“越來越嚴重”。

什么是屁話？法蘭克福將其大致分三類——一，大家心知肚明，彼此都言不由衷，說的人不知所云，聽的人一頭霧水。甚至說的人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話，并知道聽的人也不相信他的話;聽的人也知道說的人知道聽的人不相信自己的話……但還是滔滔不絕，屁話連篇。

第二類，由于職責所在，或話題超出了他的知識范圍，還非要說上一大通，屁話便產生了。比如一個出租車司機，車轱轆一轉就開始談論天下大事，很像是政府首腦或聯合國高官。或一個官員，在競選的時候要公布自己的履歷，大家對他是學什么的，能吃幾碗干飯很清楚，他一旦當了官就變成無所不懂的萬能人，到哪里視察都要指手畫腳，滔滔乎其來，屁話就不可避免了。

第三類，屁話和謊話是有區別的，因當代社會由市場導向，強行推銷，天花亂墜，將謊話摻雜在屁話中，洶涌的屁話里又有謊言。既形成現代人多元的價值觀，使其價值判斷模糊乃至扭曲，又培養了形形色色的懷疑主義……這就是屁話盛行的巨大社會溫床。

在中國官場，情婦形成了一支“反腐義勇軍”——已經不是新聞。近兩年小偷加入舉報的行列，并屢屢奏效，引起社會關注。日前一對女賊在網上爆紅，房云云和唐水燕，專偷官員，發現肥得實在看不下去就實名向巡視組舉報。凡經她們舉報的，一查一個準。當然，她們也被抓了。其實她們被抓后的口供中，還有一部分內容可呈送給組織部門，作為提拔干部的參考：“還是有好官的，他們的辦公室很干凈，我們很佩服。”

——賊也有義。

由于小偷太多了，像現代社會一樣各色人等俱全，黑龍江呼蘭人胡某，酷愛書法，每入室盜竊找不到可偷的錢物，便用毛筆蘸醬油或其他調料在墻上題詞，諸如：“你家真窮，努力吧！”到處留下墨跡，自然也就很容易被抓了。被抓后頗有喜色，并表示：“在獄中要苦練書法。”——這難道也是成為書法家的一條途徑？

盜賊變異不只中國，這是世界潮流。日本一賊，入室盜竊，先制服恰巧在家的女主人，將她捆了起來，隨后順利拿到了錢和銀行卡，卻沒有馬上離去，而是給被綁著的女主人做了幾個小時的肩部按摩，幫助她“放松”。并答應取到款后立即把她銀行卡寄還。

還有一種小偷，長期讓警察抓不著，甚感孤獨。于是不為錢財，就是想露一手，向警察炫技。美國一“偷王”找了兩個助手，從圣安東尼奧水族館偷走了一條名為“佛氏虎鯊”的大鯊魚。后來水族館發覺報警，當地警長薩爾還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科技在不斷進步，梁上君子的偷技也出神入化，進入幻術的境界。倘若再以現代高科技武裝，盜竊大軍是不是真的可以在當今社會縱橫捭闔、如入無人之境了。

西班牙《國家報》2018年5月20日報道，該國前首相拉霍伊，5月初遭議會罷免，兩周后就回到原工作單位、人口只有3·5萬的海濱小鎮圣波拉重操舊業——繼續做小鎮上的“財產登記員”。當地媒體認為，這對拉霍伊來說應該是很理想的，這份工作比做首相輕松得多，收入卻是首相職位的兩倍多（西班牙財產登記員的平均月收入1·5萬歐元，約合人民幣11萬元）。

——從一國首腦變為小鎮公務員，可謂“一擼到底”，可收入又翻倍，又像“衣錦還鄉”。如同當初他競選成功一步登天、沒有人覺得奇怪一樣，下來了也算不得是什么事。西班牙語里沒有現成的“能上能下”這個詞組，他們卻是真會上，也真能下，上得歡天喜地，下得理直氣壯。但愿能有一天，我們對這類事情不再覺得新奇，或許“能上能下”這四個字，就不只是掛在嘴邊了……

我一直以為“欲火”是心里的內火，不是身外明火。最近美國一男子，在成人錄像店看黃色錄像，看著看著突然渾身起火，由“欲火中燒”引發熊熊明火，幾近喪命。醫生和生物學家無法解釋，當地的牧師卻給出了說法：“這是上帝在燒他！誰叫他這么墮落。”

許多年前，一知名作家忽然宣布夢中得了兩句好詩，很快有人指出那是兩句唐詩。于是人們也就把他的“夢中得句”當成了笑話。我卻一直認為那是難得的佳話。他能公開自己的夢中得句，就說明他不知道那是唐人的詩句，并沒有把《全唐詩》背得滾瓜溜熟，借夢拿來兩句為自己貼金。他的成就根本用不著這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在夢中和唐詩的某種意境契合，或古句進入他的夢中，或他乘夢感受了唐人的詩興，無論哪一種都是難得的好夢境。

去年冬季，被尊為“國寶級詩詞學大家”葉嘉瑩先生，以95歲高齡在“文化中國講壇上站著講了一個多小時，其中談到了夢中得句：一生沒有過過酒邊花外的日子，不是在苦難之中，就是在勞苦的工作之中，夢中卻有了這樣的句子，“酒邊花外曾無分，雨冷窗寒有夢知。”有時從李商隱的詩里找到與自己的人生際遇特別貼切的句子，與自己的夢中得句雜糅成詩：“換朱成碧余芳盡，變海為田夙愿休。總把春山掃眉黛，雨中寥落月中愁。”

《青年參考》載文，去年6月25日，宇宙間的第一個太空國家“阿斯伽迪亞”宣告誕生，也可以說是人類的第一個太空殖民地。首任太空國元首，是55歲的俄羅斯科學家、商人和慈善家伊戈爾·阿舒爾貝利，公民有來自地球上200多個國家的20.3萬人（其中美國人2.6萬居首位，之后是土耳其人和印度人，中國人1.5萬位列第四），一個由150人組成的議會，一部經該國公民網上投票通過的憲法。

其建國的目的是“因為地球沒希望了，人們在太空國生活和工作，完全和平，沒有沖突”。其最終目標“是25年內在近地軌道建立永久有人居住的太空站”。地球人凡年滿18歲、沒有重罪定罪記錄，都可免費申請成為太空國公民，獲準后每年要繳納100歐元稅金。迄今已經收到了超過50萬份的申請。

——這很像好萊塢科幻大片，但科幻電影里都有暴力、戰爭、邪惡和正義，國家建在地球上不安全，建在太空就安全嗎？世間災難無非兩大類，一類天災，一類人禍，人才是“沖突”的根源。何況阿斯伽迪亞太空國的公民還都是地球人。見證這個太空國的成立是上百名地球上的各個國家的外交官、工程師和法律專家，太空國國家元首的就職典禮是在地球上的奧地利維也納的霍夫堡宮前。太空國本身也建在地球的軌道上，目前太空不知有多少地球人發射的衛星和丟棄的垃圾，而且還在不斷地增加……倘若地球真的有了大麻煩，阿斯伽迪亞國還能平安無事嗎？

有太空情結，又有這個能力，到太空像小孩過家家一樣玩一把，而且玩得這么大，還是令人驚奇和欽佩。

美國一網站近日報道：“經男人評選出女人身上最誘人的部位，40%的男人認為是女人的胸部，將胸部作為女人誘惑男人的第一兇器。”

——美國似乎管閑事的人特別多，調查什么、研究什么的都有，把許多司空見慣、心照不宣、甚或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現象，非要掰扯透徹了，拿出數據，講明道理，不知在什么地方就會有大的收益。

比如，中國傳統文化這樣文縐縐地形容女性的胸部：“從來美人必爭地，自古英雄溫柔鄉。”而美國一調查機構，對500對30～40歲的夫妻，進行關于“胸部與幸福指數”的調查，結果顯示：“女性胸圍A（最小）的離婚率為37%，胸圍B的離婚率為16.3%，胸圍C的離婚率為4%，胸圍達到D（最大）的女性離婚率為1%。”

這下你知道，全世界的女人只要有條件都去隆胸的原因了吧。許多年下來，此風不知還會延續多少年，隆胸創造了何等巨大的經濟收益！至于是否能提升男女幸福指數，只有當事人心里才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