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群山綿延不絕

◆文芳聰

題記：群山突然溫柔了一下，那里有我們村，村里有我們家。

思念像月光一樣

月光如水，庭院寂靜

忽然聽到熟悉的喊門聲

大門洞開，群山擁入

我趕緊移動凳子請奶奶入坐

雖然我知道

奶奶已過世多年

上墳記

我打爛一只獻飯的碗

母親有些生氣，說

粗腳重手的，像你爹一樣

我脆然一驚，群山隱退

父親鮮活地在眼前

不知道

是我死了過去

還是父親活了回來

不變的山水麥黍

舅舅要走了

母親送到門口

送到村后的山谷

大手牽著小手

夕陽下

我望著媽媽

媽媽望著遠去的舅舅

風從舅舅那邊吹來

母親的腦海里

全是娘家的山水

和不變的麥黍

母親以這種方式親吻土地

栽秧，割谷

和像護佑我們那樣

除掉那些影響稻谷生長的稗子

母親一輩子在彎腰

她在以這樣的方式親吻土地

可以換算為光陰

母親老啦，老在冬日的太陽里打盹

我說：媽，你要是睡就到房間里好好睡

不去，我就是要睡在這里

好睜開眼睛就看見太陽

女兒六年級了，老愛戴著卡通表睡覺

我說：戴著手表睡覺可不好，摘了吧

不摘，我就要戴著手表睡

我要醒來就能看見時間

這并非毫不相干，在我心里

她們可以換算為光陰

月子里的兒子

1

他在黎明時分抵達

初生，皺皺的

像個微版的老頭

2

他出生兩日，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

就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母親說他在做夢呢，護士也說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這兒子，莫非是來打破唯物主義的

3

五天了，他還是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的外公高興地說他在打鬼主意呢

易立平，男，1974年7月生于四川樂山。2002年畢業于云南藝術學院美術系中國畫專業。現任教于麗江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東巴藝術學院，副教授，云南省美術家協會會員、云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作品被民族文化宮、上海劉海粟美術館、貴州美術館等機構收藏。

我有些著急，難道他

這么早就看透了這個世界

4

哭，抑或叫，只有一個音節

沒有什么意思

但我和所有在場的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5

他把剛剛睜開的眼睛一閉就又睡過去了

好像在說

我先睡了，你們慢慢忙吧

6

除了睡，還是睡

他的睡分兩種：長睡，秒睡

7

雙目緊閉，雙手緊握成拳頭

舉過雙耳，熟睡

像歷史上的某個著名人物

但我一直想不起來

8

來一個貓洗臉，又來一個

貓洗臉

這是他最熟練的動作了

9

滿三十日，我們地方有開葷的習俗

望他有跪乳恩的要用羊前手

望他腳踏實地的要用牛后腳

望他遇事想得開的要用羊轉腸

望他長大后會說話的要用鳥舌頭

他還不懂事，分歧就開始了

10

才滿月，我便開始漫長的等待

等待著，等待著

等待著他為我們命名：

媽媽、爸爸、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