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賤夫妻百事哀？
——經濟因素對貧困夫妻生活滿意度的影響

張 強

(湖北工業大學， 湖北 武漢 430068)

“貧賤夫妻百事哀”出自元稹的《遣悲懷》詩文，詩中最后兩句“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原為悼念亡妻。不過現代人望文生義，將“貧賤夫妻百事哀”理解為沒有經濟基礎的夫妻，生活滿意度不高。“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社會學含義是家庭經濟條件越差的夫妻，生活滿意度越低。在當今激烈的婚姻市場競爭中，“貧賤夫妻百事哀”這種觀點似乎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屏障，阻礙著經濟條件差的男性進入婚姻生活。在新時代背景下，國家將人民向往的美好生活作為各項工作的目標，因此對低保對象這一弱勢群體生活滿意度的研究有著極大的應用價值。本研究主要回答兩個問題：當前貧困群體是否“百事哀”？導致他們“百事哀”的因素有哪些？基于這兩個問題，對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進行研究，探討已婚有配偶的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狀況及其影響因素。

一、文獻回顧

生活滿意度是個人對自己生活的綜合判斷和評估[1]，多數學者將其等同于主觀幸福感[2-3]。“幸福”是人們從古到今一直談論的話題，梭倫認為“有錢的人并不幸福，而中等財產的人卻是幸福的”，我們在生活中也常說有錢未必幸福，那么沒錢會不會幸福呢？

生活滿意度作為判斷是否幸福的重要標準，一直是學者們研究的熱點問題。關于生活滿意度，國外學者Day從家庭生活、社會生活、工作情況、個人健康、娛樂、精神生活、購買與消費、物質擁有、聯邦政府的工作表現、當地政府的表現等14個方面進行了測量[4]；宋麗娜根據中國情況，從收入、職業和社會地位、機會、福利供給、社會網絡和家庭關系等六個方面考察了中國人主觀生活的滿意程度[5]。

目前國內外對于生活滿意度影響因素的研究已經比較成熟，包括層次需求理論、比較理論、預期理論、效用理論等，分別從個體需求、社會比較、生活期望、目標以及效用等方面闡述了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因素。不同學者對于生活滿意度研究的側重點也不盡相同，從個人內部條件來看，健康、工作、收入、政治面貌以及社會態度等因素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身體健康、有穩定工作、收入較高、有黨員身份，認為社會公正的居民生活滿意度相對較高；從外部條件來看，個人居住環境、婚姻關系、社會交往等因素也會影響生活滿意度[6-9]。朱迪整合前人研究，構建了“市場競爭-集體消費-環境質量-個體生活質量”的解釋框架，探討了城鎮居民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因素，發現收入、人均GDP、社會保障水平、公共服務水平、社會公平程度對人們的生活滿意度都有重要影響[10]。

中外學者的研究表明，經濟因素是影響主觀生活滿意度的傳統因素之一。1974年，Esterlin提出著名的“收入幸福悖論”，即當一國變得富裕時，國民的幸福感并沒有隨之提升[11]，又一次將經濟因素與生活滿意度的關系推進一步。經濟因素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是多方面的，收入決定論、社會參照論、欲望理論、社會適應論、家庭壓力論等理論對此都作出了解釋[12]。從宏觀經濟環境來看，1990年至2010年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但是人們的主觀生活滿意度并未隨之完全同步增長，受失業率、社會保障網絡、收入差距等因素影響，人們主觀生活滿意度出現波動[13]。在收入與主觀生活滿意度之間，存在一個臨界點，當收入尚未達到臨界水平之前，增加收入會提高主觀生活滿意度，而一旦達到或超過這個水平，收入的增加就不會直接增加主觀生活滿意度[14]。此外，居民所在地區的富裕程度對居民的幸福感也可能存在影響，生活在富裕地區的居民，其生活滿意度相對更高[15]。

從居民個體來看，在農村地區，農民經濟水平低下會阻礙其生活滿意度的提高[16]；老年群體中老人自身在經濟上的獨立能提高其生活滿意度[17]。但也有學者認為收入對生活滿意度的正向影響存在缺陷，例如周長城通過對北京、上海、廣州三地居民生活質量的研究，發現個人月收入與總體生活滿意度相關性不大[18]。除收入外，家庭債務帶來的財務壓力會降低家庭的福利水平，尤其對農村居民、受教育程度較低群體、低收入群體幸福感的負面影響更為明顯[19]。

以往研究從不同角度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因素進行了討論，也重點分析了經濟因素對居民生活滿意度的影響，但是在研究對象上，主要以城鄉居民為主，其經濟水平、社會經歷差異較大，結論很難統一。筆者認為有必要專門針對低保受助者這一兜底保障對象的生活滿意度進行研究。另外，在研究結論上，經濟因素作為影響生活滿意度的重要因素，包含的具體指標是多方面的，探討經濟因素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則需要對具體的收入、支出指標進行分別討論。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聚焦于收入極端低下群體——低保受助對象，選擇其中家庭結構相對完整亦即有配偶的人群作為研究對象，分析已婚有配偶的低保受助者生活滿意度的水平，重點分析經濟因素是否會影響低保家庭的生活滿意度，進而探討經濟因素對其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并回答貧困的夫妻是不是真的“百事哀”這一困惑。

二、研究問題及研究假設

本研究的核心問題是嘗試回答貧賤夫妻是否百事哀。在現代社會，“貧賤”這一污名化的稱謂已不存在，本文將“貧賤”操作化為“貧困”，選取低保戶這一公認的貧困群體作為研究對象；是否“百事哀”主要通過低保家庭在婚夫婦的生活滿意度來驗證，結合Day和宋麗娜等學者對生活滿意度的劃分指標以及低保對象的實際生活情況，從家庭關系、社交生活、健康狀況、經濟狀況、休閑娛樂等方面進行具體考察。

之所以選擇在婚有配偶的低保家庭，是因為在中國傳統觀念中，“結婚”代表著“成家”，夫妻雙方構成了家庭的基本要素，而在低保對象中存在大量喪偶、獨居以及殘疾等狀況，這對于其生活滿意度皆有影響。

結合低保對象的實際生活，我們將經濟因素具體操作為收入、支出、經濟保障情況、家庭債務情況等核心經濟指標，考察這些因素對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見圖1)

圖1 研究框架圖

根據以往研究結論，本研究作出如下假設

假設1：在婚低保對象收入越低，生活滿意度越低。

社會救助收入和勞動性收入是低保對象的兩個重要收入來源。由于我國低保實施差額救助制度，堅持“兜底保障”的原則，社會救助收入越高，意味著家庭遭遇的貧困維度越多，家庭境遇越差。基于總假設作出以下分假設：

假設1-1：家庭總收入越高，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度越高。

假設1-2：社會救助收入越高，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越低。

假設1-3：勞動收入所得越高，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越高。

假設2：家庭支出越多，在婚低保家庭的生活滿意度越低。

生活滿意度與內在的生理—心理需求直接關聯，現代社會多種需求的滿足主要是通過消費完成的。在經濟因素中，消費也是影響幸福感的重要因素之一，收入越低、受教育程度越低、經濟社會階層越低，消費對幸福感的影響越大。非耐用消費品、個人自付醫療支出和食物支出的占比越高，幸福感越低，而文化、娛樂等較高層次的消費能夠提升幸福感。實際調研發現，低保家庭經濟開支的種類有限，其中醫療、教育支出是低保家庭中兩筆重要的開支，因此我們提出假設：

假設2-1：教育支出在家庭支出中占比越高，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度越高。

假設2-2：醫療支出在家庭支出中占比越高，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度越低。

低保受助者對于家庭經濟情況的主觀評價代表了其家庭的綜合情況，有未償還的債務則意味著家庭經濟基礎薄弱，需要外界支持，基于經濟對生活滿意度的綜合性影響，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家庭經濟沒有保障的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更低。

假設4：家中有未償還債務的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更低。

三、數據來源與分析方法

研究所用資料來源于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攻關課題“完善社會救助制度研究”項目的調查數據，課題組于2014和2015年針對低收入群體進行了調查。根據地域、經濟發達程度，課題組分別選取了中部地區的湖北省、東北地區的遼寧省、沿海地區的浙江省及深圳市進行調查。調查對象為目前正在接受低保救助的群體。調查方式為訪問員與調查對象進行一對一結構式訪談，分別在縣(區)-街道(鄉鎮)-村(居)-家戶(個人)層面上進行配額隨機抽樣。

(一)數據

通過匯總統計和問卷篩選，本調查最終回收有效問卷1503份。研究選取的對象為有配偶(包括初婚有配偶及再婚有配偶)的低保受助者，選擇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首先，我國低保制度主要以家庭為單位施保，但也對特殊條件下的個人(如殘疾人)單獨施保，而這部分人群所在的家庭未被納入低保救助中，為保證研究的準確性，在樣本中剔除單獨施保的樣本。其次，本次研究的主要問題是驗證“貧賤夫妻”的生活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因此只選擇調查中有配偶的訪問對象。根據以上限定條件進行篩選，最終得到有效樣本685份。

(二)操作化與測量

1.因變量介紹。本次研究的主要因變量是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程度。生活包含了多個方面，宋麗娜認為生活滿意度的構成要素包括收入、職業地位、社交關系等26項指標[2]；風笑天將主觀生活的滿意程度具體化為經濟、婚姻、家庭關系等方面。基于低保對象的實際生活情況，本次調查主要對低保對象的健康狀況、社交、家庭關系、經濟、日常休閑等五個方面作了調查，選項為非常不滿意、比較不滿意、比較滿意、非常滿意，分別賦值為1、2、3、4，為綜合考慮研究對象的生活滿意度，我們對健康狀況等五個方面的滿意度進行了因子分析，KMO值為0.76，可以進行因子分析，共析出一個因子，采用加總計算平均值的方式計算研究對象的生活綜合滿意度。經過對各方面生活滿意度以及處理后的生活綜合滿意度進行Cronbach’s Alpha檢驗，Cronbach’s Alpha系數為0.745(高于0.7)，通過可靠性檢驗。

表1 KMO和Bartlett的檢驗結果

表2 因變量生活滿意度描述性結果(N=685)

2.自變量介紹。表3為核心自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收入主要包括上一年度個人勞動收入所得、家庭社會救助收入所得、家庭總收入。其中個人勞動收入所得包括個人工資、獎金、兼職收入、個人農業經營收入、個體經營收入；家庭社會救助收入包括低保金、臨時救助、大病救助等政府給予的救助金；家庭總收入包括家庭方方面面所獲得的收入。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在上一年度個人勞動所得收入的調查中，出現最大觀測值72000元，經回訪，確實為本人在上一年度個體經營所得。在家庭總收入的調查中，出現部分家庭年收入在10萬以上的樣本，這些家庭在上一年度因政府征用土地、拆遷等原因使收入迅速增加，這部分家庭可能出現瞄準不精確的傾向，為了保證研究的客觀性和真實性，將這部分臨時有較高收入的樣本保留。在回歸模型中，對收入取對數處理。

醫療、教育消費占比為該年度醫療和教育實際消費與家庭總消費之比。家庭經濟情況自評具體操作為“您覺得家庭經濟是否有保障”，按照“是”和“否”二分類變量處理。家庭債務情況操作為“您家里是否有未償還債務”，作為二分類變量處理。

表3 核心自變量描述性結果(N=685)

表4為控制變量的描述統計，作為控制變量的人口學變量主要包括性別、年齡、居住地、婚姻、健康、工作情況等，均對其進行虛擬變量處理。教育程度變量按照受教育年限，分別對未上過學、小學、初中、高中、大專、大本編碼為1至6，作為連續型變量處理。

表4 控制變量描述性結果(N=685)

(二)分析方法

本文的實證分析模型為多元線性回歸模型(OLS)：Yi=β0+β1X1i+β2X2i+…+βkXki+μi i=1，2，…，n，其中Y是本研究因變量，即低保對象的綜合生活滿意度，X1、X2到Xk為本文的自變量，其中k為解釋變量的數目，βj(j=1，2，…，k)為回歸系數。本文以低保家庭綜合生活滿意度為因變量，建立6個回歸模型，模型1自變量為控制變量，即性別、年齡、教育程度、居住地、婚姻狀況、健康狀況(自評)、工作情況；模型2到模型5分別對收入因素、支出因素、經濟情況自評、家庭債務情況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模型6將控制變量及核心自變量統一放入回歸模型，目的在于考察上述幾個因素對于低保家庭生活總體滿意度的影響。

四、實證分析結果

(一)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分析

圖2描述了在婚低保對象與不在婚(未婚、離異和喪偶)低保對象在生活各方面的滿意度，低保對象對生活各方面的滿意度情況大體一致，滿意度最高的是家庭關系，其次是社交生活，之后是休閑娛樂和經濟狀況，最次是健康狀況。本研究中，滿意度選項設置為非常不滿意、比較不滿意、比較滿意、非常滿意，分別賦值1到4分。從下圖可見，健康狀況、社交生活、家庭關系、經濟狀況和休閑娛樂幾個方面均處于比較不滿意和比較滿意之間，其中健康狀況、經濟狀況、休閑娛樂接近比較不滿意狀態，家庭關系接近比較滿意， 社交生活處于比較滿意和比較不滿意之間。

圖2 在婚與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對比圖

綜合滿意度得分為2.39分。從低保對象整體來看，在婚的低保對象對生活各方面的滿意度均高于不在婚的低保對象。尤其是在社交狀況、家庭關系、休閑娛樂、綜合滿意度等方面，二者存在顯著差異，不在婚的低保對象滿意度更低(見表5)。

(二)回歸檢驗與分析

本研究將性別、年齡、居住地、婚姻、健康、教育程度、工作情況等個人基本情況作為控制變量，分別加入收入情況、支出情況、經濟情況自評、債務情況等經濟因素，對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度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得到6個模型，結果如表6所示。為檢查回歸模型中可能出現的共線性問題，對VIF值進行檢測，結果顯示在8個模型中，VIF值最大為2.129，最小為1.006，模型不存在共線性問題。

表5 在婚與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對比分析(N=1503)

注：表內匯報數字為各項指標均值，*P<0.05；**P<0.01；***P<0.001

表6 多元線性回歸統計模型分析結果

注：+P<0.1；*P<0.05；**P<0.01；***P<0.001。括號內為標準誤(S.E)

1.個人條件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模型1檢驗了性別、年齡、居住地、健康狀況、婚姻狀況、教育程度、工作情況對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婚姻及健康狀況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初婚有配偶的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比再婚有配偶的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更高(β=0.287)，身體健康的低保對象比不健康的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更高(β=0.141)。

2.收入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模型2檢驗了個人勞動收入、家庭社會救助收入以及家庭總收入對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在控制人口學變量條件下，家庭總收入對生活滿意度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β=0.163)，社會救助收入對生活滿意度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β=-0.103)，低保對象個人勞動收入對生活滿意度影響不顯著。該模型所得結果證實了假設1-1、1-2成立，即低保對象家庭收入越低，生活滿意度越低；救助收入越高，生活滿意度越低；個人勞動收入對受助者的生活滿意度影響不顯著，假設1-3不成立。

3.支出情況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模型3檢驗了家庭醫療消費支出、教育消費支出占比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在控制個人基本情況的條件下，家庭醫療消費支出占比對生活滿意度產生負向影響(β=-0.144)，教育消費支出占比對生活滿意度產生正向影響(β=0.273)，該模型證實了假設2-1、2-2，即家庭教育消費占比越低，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越低；家庭醫療消費占比越高，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越低。

4.經濟保障狀況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模型4檢驗了家庭經濟保障狀況對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在控制個人基本情況的條件下，家庭經濟保障情況對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有顯著正向影響(β=0.108)，假設3得到證實，即認為目前經濟情況不能夠保障家庭基本生活的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相應降低。

5.家庭債務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模型5檢驗了家庭債務情況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在控制相關變量的條件下，家庭是否有未償還債務對在婚低保對象家庭的生活滿意度在90%的置信區間下有顯著影響(β=-0.052)，假設4得到證實，即家庭有未償還債務的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更低。

模型6將控制變量以及相關經濟因素放入模型中，綜合考察其對已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在把控制變量及各項經濟因素放入模型后，對已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的因素包括婚姻狀況、健康狀況、家庭總收入、家庭社會救助收入、醫療及教育支出占比、家庭經濟保障狀況、家庭債務情況。其中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提升作用的因素包括婚姻的穩定性(初婚有配偶者滿意度更高)、健康水平、家庭總收入、教育支出占比、家庭經濟有保障；而家庭救助收入、醫療支出占比以及家中有未償還的債務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五、結論及政策建議

(一)結論與討論

數據結果顯示，在婚低保對象的綜合生活滿意度介于比較滿意和比較不滿意之間，總體處于中等略偏上水平(滿分4，觀測對象平均值=2.39)。從單項滿意度來看，在婚低保對象對家庭關系滿意度最高，接近比較滿意狀態，對社交和休閑娛樂的滿意度介于比較不滿意和比較滿意之間，對自身的健康狀況和經濟狀況滿意度最低，處于比較不滿意狀態。單項生活滿意度從高到低的排序分別是：家庭關系>社交生活>休閑娛樂>經濟狀況>健康狀況。

實證分析有條件地支持了部分假設：家庭總收入對于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積極效應得到肯定，在低保群體中間，其家庭總收入與生活滿意度呈正相關，家庭總收入越高，其生活滿意度越高；社會救助收入與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呈負相關。家庭支出情況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呈現不同方向的顯著影響，家庭的醫療支出對其生活滿意度有負向影響，教育支出的增加顯著地提升了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度。家庭經濟保障情況與其生活滿意度呈顯著正相關，認為目前家庭經濟可以保障生活的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更高。

實證分析不支持以下假設：個人勞動收入對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

綜上分析，我們得出以下結論：

1.在當前社會救助制度的保障下，“貧困夫妻”并非“百事哀”。在婚的低保群體生活滿意度介于“比較不滿意”與“比較滿意”之間，尤其是對于家庭關系的滿意度，接近比較滿意的狀態，“貧困夫妻”生活滿意度相對較高。雖然經濟貧困，但他們家庭關系還算和睦，對家庭關系和社交生活的滿意度都相對較高。

2.收入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是多方面的。我國目前實施低保“差額救助”，領取的低保金越多，也就意味著家庭創造財富的能力越低，低保對象更多地依靠政府救濟，其對生活的滿意度也會降低。勞動收入對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無顯著影響，在實際調查中我們發現，目前低保對象的勞動條件、工作環境、工資待遇都不盡如人意，導致工作本應該形成的價值感和幸福感在貧困群體中無顯著體現。在當前最低生活保障制度下，各地的低保標準是依照當地經濟水平制定的，家庭經濟能否保障生活，一方面由客觀的經濟收入和開支決定，另一方面也受低保家庭對于收入的心態影響，在生活保障水平一致的情況下，“知足者”更“常樂”。

3.消費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醫療支出仍是低保家庭壓力中的“一座大山”，它降低了其生活滿意度，而教育支出則顯著地提高了其生活滿意度。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醫療支出滿足的是基本的生理需求，醫療支出占比越高，也就意味著身體健康條件越差，生活滿意度越低；文化教育的支出滿足的是低保對象更高層次的需求，其占比高，就意味著家中有在讀學生，也就意味著家庭有了脫貧的希望，因此其生活滿意度也就相應提高了。

較之以往的研究成果，本研究將研究對象限定在婚低保對象，證實了前人研究中“健康、婚姻”對于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并發現在婚群體中，初婚有配偶比再婚有配偶的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更高，印證了中國民間“夫妻還是原配好”這一俗語。此外，研究發現，在低保對象群體中，收入對生活滿意度的積極效應只是部分地起作用，在“差額救助”背景下，領取的低保金越多意味著家庭再生產和創造財富的能力越低，生活滿意度也就越低。此外，工作及勞動性收入對于生活滿意度均無顯著影響，筆者對此進行了進一步研究發現，低保對象從事的工作往往環境差、工資低，“工作”在提升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方面的積極效應“失靈”，這是否會降低低保對象的工作積極性，形成福利依賴？這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

“經濟社會階層越低，消費對幸福感的影響越大”這一研究結論在本研究中再次得到證實，文化教育支出占比越高，生活滿意度越高，而醫療支出占比越高，生活滿意度越低。目前我們國家實施九年義務教育，理論上在九年義務教育期間，低保家庭的教育支出由國家來保障，那么額外的教育支出可能用于教育投資，滿足的是家庭成員更高層次的需求。教育投資越多，家庭人力資本和文化資本增加的可能性就越大，家庭脫貧就更有希望，因此教育支出的增加提高了生活滿意度。而醫療支出反映了低保家庭成員的健康狀況，其占比的增加擠占了家庭在其他方面的消費，因此醫療支出降低了生活滿意度。

(二)政策建議

基于對在婚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研究結論，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倡導科學的健康觀念，提高人口身體素質。在各項滿意度中，低保對象對其健康條件的滿意度是最低的，而且“健康”因素及與健康相關的“醫療消費支出”是影響低保對象生活滿意度的重要因素。目前我國已經實施了“低保大病救助”制度，使低保對象的醫療有了一定的保障，但部分低保對象仍面臨著醫療壓力。筆者認為，解決“疾病”給低保對象造成的巨大壓力，一方面要規范醫療市場，加強醫療保障，減輕低保對象的醫療壓力；另一方面，預防大于治療，對于貧困群體來說，信息不暢、患病前期的錯誤處理以及保健知識的缺乏均加劇了其發病的幾率，因此在社會救助過程中對低保對象健康情況的關注以及科學健康觀念的宣傳也至關重要。

第二，豐富教育救助形式，創造公平的教育環境。研究發現，低保家庭中的教育支出能夠顯著提高其生活滿意度，說明低保家庭非常關注下一代的教育，在教育方面的支出寄托了低保家庭“脫貧”的希望。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扶貧開發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也提到“教育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治本之策”。在社會救助中一方面要給予低保家庭適當的教育救助，防止因教育給其帶來經濟沖擊；另一方面需要給予低保家庭子女更多的教育信息、教育資源，疏通其與其他學生公平競爭的渠道，讓他們獲得的教育能夠順利地轉化為人力資本，從而改變家庭的命運，使“寒門”也能出“貴子”。

第三，提升人力資本，優化低保對象就業環境。在本研究中，勞動收入對在婚低保對象的生活滿意度未產生顯著影響，也就意味著低保對象的就業在改善生活境遇方面“失靈”，這可能會降低低保對象工作的積極性。除此之外，研究發現，救助金額與生活滿意度呈負相關，說明在低保對象的認知里，靠政府救濟并不能提高他們的生活滿意度。因此，應當在救助中強化提升人力資本的諸多措施，通過技能培訓等方式幫助低保對象發掘自身潛力。同時，還要通過優化市場環境、改善低保對象的工作環境，幫助低保對象在工作中發現自身的價值，增強其創造財富的能力，進而提升其對于生活的滿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