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到中年，路還很長

文/本刊記者 張曉利

隨著日益多元化的轉型崗位增多，中年護士柳暗花明又一村。

截至2017年底，全國城市醫院里的注冊護士260萬，40歲以上“高年資”護士約占25.2%。在第108個國際護士節之際，這些中年護士的轉型發展也應該引起管理者和社會的關注。

護理工作十分辛苦，體力消耗大，而且常年“三班倒”、節假日難以休息，還須應對多種考核。而在執業生涯中，護理晉升路徑狹窄，不像醫生那樣“越老越吃香”。尤其是護士到了中年，對醫院環境、規章制度熟悉，有著良好的人際溝通能力、解決問題能力以及專業的可信度；但與此同時，他們往往體力有所下降，反應能力變慢，且承擔“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重擔，等等。

這類中年護士，教課書上稱為“高年資護士”，臨床上常被稱為“老護士”。在執業瓶頸、晉升無望、后浪追趕的情況下，他們這一群體是一種什么狀態和心態，有哪些可供選擇的轉崗之路呢？而醫院對他們又有哪些考量，更高層面的衛生管理部門又有哪些關注和探索呢？

中年護士的常態

“40歲以上的護士，基本可以算是中年護士了；45歲以上的護士，毫無疑問地會被視為中年護士。”通過向多位不同年齡、不同醫院的護士詢問，記者了解到，他們心目中對中年護士的大致界定是這樣的。

47歲的翟曉林，是青島某醫院的一名護士，她從事護理工作已27年，主管護師職稱，仍堅守在急診科。談及步入中年后的工作狀態，她笑言“再過兩年就干不動了”。

常言道，“醫生的嘴，護士的腿”。作為急診科護士，翟曉林常常忙到沒有時間上廁所，吃飯僅半小時左右，從上班開始便進入馬不停蹄、高強度工作狀態，直到下午下班。“一天下來，確實有些吃不消”。而且，急診科接診患者多且病情雜，涉及各個科室。這要求護士身體靈活性、視力、處理速度要跟上。“體力、反應有所下降的中年護士應付起來有些力不從心”。另外，緊張的醫患關系也會讓中年護士倍感壓力。

問及以后有何打算，她坦言，“隨著年齡增大，幾乎每個護士都會考慮將來去哪”，而她個人，由于多年工作在急診科，更希望能去與之工作有共同點的門診，作為職業的最后一站。

從另一角度，在未及中年的護士眼中，中年護士是怎樣的呢？

32歲的梅子，是某大學附屬醫院的護士。她這樣描述中年護士：認認真真上班，下班專心看娃，沒事與朋友聚聚，就是不少中年護士的日常狀態。他們偶爾也會抱怨和焦慮，主要集中在付出與收入不成比例上，但是大家明白負能量的東西說多了也沒用，一般狀態還算積極。但有機會往上走的話，肯定會努力一把。但“畢竟管理崗位有限，晉升得看醫院的發展”。

采訪發現，“想想后路”可不是中年護士才有的思慮。不少年輕護士反映，他們也在關注著科室里的“護士老師”都去了哪里，渴望從中預見自己的未來。

“一般年紀大的在門診、后勤比較多，但這些崗位也不寬裕，等我們到年齡了，沒有那么多二線崗位需求，就只能干一線了。”某中醫附屬醫院的小郭言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擔憂。據她反映，對中年護士的安置，不單單是當事人的滿意度問題，也會減輕年輕護士對未來執業規劃的茫然，“畢竟誰都要經歷那個階段。”

讓他們樂觀的是，近些年，醫院管理者對護士的重視程度在不斷增加，尤其是護士節，不少醫院管理者一個科室一個科室送花。

39歲的趙紅，是安徽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門診的護士長。由于門診是中年護士轉崗的重要“去處”之一，她對中年護士的狀態也有著深刻的了解和來自另一維度的觀察。

“在很多三甲醫院，有不少護士直到55歲退休，均在臨床科室工作。”趙紅表達著一種常態。

趙紅分析，中年護士留在一線的大致有如下幾方面，其一，年資豐富的護士，護士長在安排工作時也會有所照顧，“不用上夜班，不會安排太多累活。”

其二，由于工作經驗豐富，有技術專長，高年資護士可從事技術指導、臨床帶教等工作，“受到年輕護士尊敬”。

其三，護士比較念舊，一個科室工作久了也會有很多舍不得，如，舍不得多年的經驗積累，不愿去與護理不相關的科室。還有一個情況是，臨床科室的績效一般高于輔助科室。“待遇有差別，若身體還可以，護士也樂意延長職業生涯。”

另外，她反映，醫院不少護士保養得很好，45歲仍顯得很年輕。因此，希望留在原來所在的科室或臨床相關科室的中年護士大有人在。

260萬 2017年底，全國城市醫院里的注冊護士260萬，40 歲以上的約占25.2%。

轉崗現狀與無奈

原則上，合理的轉型機制將有利于醫院管理部門對護理隊伍的優化管理，保護護理人員的身心健康和工作熱情，確保護理質量，科學發展護理隊伍，提高工作效率。

正如湖北腫瘤醫院李曉艷在《中年護士現狀崗位分析》論文中指出，年齡原因、家庭原因、社會原因、工作原因均是護士轉崗的因素。其中，除了較好理解的年齡原因、家庭原因外，社會原因也不能忽視。具體而言，隨著國家市場經濟發展，護理模式也從以疾病為中心的功能制護理轉變為以患者為中心的整體護理，其最大變化是護理人員配備和薪酬變化遠遠落后于護士工作量的增加。同時，為保障護士更新換代和確保日新月異的護理知識和護理技術在臨床應用，醫療機構也渴望建立知識化、年輕化的護理隊伍。

然而，現實是中年護士的安置，成了不少醫院的問題。“我問了一些院長，大概每個院長桌上都有四五十份轉崗申請，安排不了。”國家衛生健康委衛生發展研究中心衛生人力研究室主任張光鵬提到的這一現狀，讓人記憶猶新。

轉型崗位有限是一大原因。尤其是隨著智慧醫療的推進，不少二線崗位人員需求量在逐步減少，再加上一些業務外包，非臨床科室的需求量也在下降。這些均在加劇中年護士轉崗難的境況。

目前，翟曉林仍在急診二線，負責急診分診，主管搶救。據她介紹，像她這樣年紀的護士，不少受不了體力高強度，選擇轉行或期待轉到體力消耗小的崗位。

他們需要面臨的問題是，護士占據醫院職工的大多數，但中年護士轉崗路徑卻屈指可數。她分析，其一，脫穎而出，做上鳳毛麟角的工作崗位；其二，做輔助管理工作，擔任帶教老師或者科室總務，“這些崗位需求同樣有限”；其三，選擇到病歷室、醫保辦、導醫臺、總值班、門診掛號、感染辦或其他科室等非臨床科室，或者供應室和門診分診室等臨床二線；其四，堅守在臨床一線。

不容樂觀的是，前兩條路徑機會有限，第三條路徑同樣呈現“僧多粥少”的局面。再加上醫院護理人員緊張，尤其是二胎政策放開后，一波護士有生育需求，“懷孕、哺乳期加起來一年半左右”，護理人員更顯不足。

翟曉林稱，在這一現狀下，首先保證運轉，才能照顧到中年護士。“若中年護士轉崗后，有年輕護士頂上還好；若沒有，也沒有辦法，畢竟像急診分診等崗位也需要有經驗的護理人員”。因此，醫院管理者也多有心無力，也意味著中年護士須更多堅守在臨床一線。

目前，趙紅所管理的門診有52名護士，其中，45歲以上約10名，90%因身體原因，如腰腿不好，身體不適才申請到門診等科室。“健康原因，是中年護士轉型的主要原因。”趙紅分析，工作量負荷大、工作節奏快，再加上不能有絲毫閃失的高緊張的工作環境，向身體健康狀態欠佳的中年護士提出了挑戰。

翟曉林希望醫院能出臺文件，“到年齡段就可以申請去輕松一點的科室，就像到多大年齡要就業一樣。”她認為，45歲就應該考慮安排轉崗。然而，她清楚醫院存在著中年護士數量與現有轉崗崗位不匹配的情況，她說：“只是希望而已，沒敢抱太大希望。”

轉崗方向更趨多元化

然而，中年護士真的進退維谷了嗎？

中年護士，體力、反應能力雖比不上年輕人，但思維能力、觀察判斷能力、解決問題的能力卻增長了，技術操作更加爐火純青，理論掌握更臻完善，臨床經驗更豐富，職業修養更到家。

不少醫院管理者反映，如何最大化發揮高年資護士價值，延長職業生命；如何既體現醫院對中年護士群體的關心和愛護，不造成護理人員的流失，又能提高在職人員的工作熱情，是醫院管理者和衛生管理部門的考量。

“中年護士轉崗，一定要體現人文關懷。”唐山弘慈醫院分管護理的副院長劉建會表示，“我們醫院尊重護士的選擇，愿意留在一線者，可繼續留在一線；不愿留在一線者，醫院會安排去入院接待、協調、年輕護士培訓、電話回訪、健康宣教等延伸服務崗位，讓其充分發揮經驗、溝通能力，表達對醫院的感情。”

據趙紅介紹，醫院會分層次設置護理工作崗位，建立各級崗位職責，做不同的分工側重；同時，通過合理排班照顧中年護士。另一維度，醫院建立各層級護理人員的培訓體系，讓不同年齡層面的護理人員發揮其應有的價值。

至于可安置崗位有限的問題，在充分利用崗位存量的同時，國家層面和醫院層面也在盡力增加“崗位”增量。

如安徽將高年資護士“下沉”到社區、拓寬“處方權”，解決高年資護士轉崗難題的實踐，被贊為創新培養護理人才模式的典型。

據了解，在經過培訓與資質認證后的高年資護士，以聯絡官、指導員、專業護理服務為紐帶，到合肥廬陽區、蕪湖市、蚌埠市等試點社區中心，開設護理的專科門診，提供專科護理服務。“不僅讓高年資護士的價值最大化，而且做實了醫聯體。”

隨著時代的發展，也催生出不少新的護士轉型方向。“信息化專科護士就是其中之一。”中國衛生信息與健康醫療大數據學會護理學分會、首都醫科大學護理學院院長吳瑛教授在演講中指出，在智慧醫療的當下，需要既具備足夠的護理知識和豐富的臨床經驗，對護理規范和流程非常清楚，又了解信息技術的護理人才。她表示，目前，國際上已有培訓護理人員成為信息專科護士的做法。

與此同時，在老齡化的大趨勢下，居家上門護理未來潛力無限，高年資護士將成為香饃饃。北京協和醫學院護理學院原院長劉華平曾稱，護士平臺應多吸引各大醫院的高年資護士，這既有利于增加護士收入，也有利于優化護理資源配置，提高基層服務質量。

別以為人到中年，就算完事。不。譬如登臨，人到中年像是攀躋到了最高峰。

同時，高年資護士，還可以成為護理服務體系的領導者。護聯網護士工作室認為，在護理服務體系中，護士、護理員、康復技師等專業護理資源的提供方，其中，護士是護理服務中最專業的護理資源，在護理服務產業鏈條上承擔著護理引領者、輔導者的角色，護士有專業優勢對護理員、康復師等其他護理力量提供專業培訓、技能訓練，從而在整個護理產業鏈條中帶動護理員、康復師等其他護理力量，形成協同效應。

另外，護士在新藥研發中，擔任篩選患者、保證用藥安全及數據管理等角色——一位醫藥領域的管理者提出了他的看法。

同時，在醫院工作多年的趙紅認為，打鐵還需自身硬，她建議，護士應積極成為一名“斜杠護士”，多維度提升自己。如此一來，中年以后也會有更多選擇。她稱，在安醫一附院門診就有不少護士到安徽醫科大學護理學院做帶教老師，承擔教學任務。“與臨床科室不沖突，排班時稍微錯開即可”，這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記者采訪了解到，在大學附屬醫院的梅子，已經拿到教師資格證；她身邊也有不少護士考取了心理師證、參加母乳指導培訓等。

湖北省荊門市第一人民醫院神經內科I病區中年護士彭芳芳，曾發文談自己的積極狀態：“如果你不能成為護理管理者，你可成為科室優秀的臨床護理骨干；如果你上進心強，你也可以參加醫院專科護士選拔，努力成為臨床護理專家；或者你對講課感興趣，可將自己培養成講師級人物，到醫院或社區舉辦講座；又或者你對臨床帶教學生有熱情，你也可以成為臨床帶教專家，培養出更優秀的人才；又或者你對科研或寫作感興趣，可以將所見所聞所想以文字表述出來也不錯；又或者你以上都不想，只想上上班，照顧好家庭，也行，但是一定要有健康向上的生活狀態、保持學習的熱情。”

正如梁實秋的經典散文《中年》中寫道：“別以為人到中年，就算完事。不。譬如登臨，人到中年像是攀躋到了最高峰。”護士到中年，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