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美
——日本民族矛盾個性在設計中的體現

駱雨晴

（北京理工大學 設計與藝術學院，北京 100081）

一、菊與刀

“菊與刀”是代表“柔與剛”的意象。菊花是日本的國花，十六瓣菊花是日本皇家的符號，在我國菊花是君子的象征，古代的文人墨客賦予了菊花“高潔堅韌”的意象。而日本的武士刀自唐朝傳入后便成為日本武士道精神的載體，造型流暢、細節精良的日本刀被歐陽修溢美為“魚皮裝貼香木鞘，黃白閑雜鍮與銅”。菊花展現柔美與恬靜優雅，就像川端康成筆下的日本女性，柔弱堅韌；武士刀則用砂鐵千錘百煉而成，是英雄主義的象征，日本武士用武士刀進行決斗、戰爭，甚至用于切腹自盡，許多的日本影視作品以及動漫都傳達出“刀”的“剛”性。菊與刀這組對立面正好反映了日本民族個性中的矛盾：既愛端莊優雅的花道，又愛粗魯暴力的相撲；既彬彬有禮，又好斗兇猛；既纖細敏感，又大大咧咧……“柔”和“剛”這一對立面深深地扎根在日本人的性格中。

在日本的設計中對“柔”與“剛”進行結合的體現有非常多，例如圖1和圖2是日本女設計師戶田祐希利設計的一組日用品，名為“Cut Piece”。她運用了仿生的手法，以洋蔥、蘋果等植物切片作為外形，取其造型特征加入功能，設計得巧妙又討喜，這是“柔”的體現。均采用金屬材質制作，表面運用金屬的磨砂工藝，作品色調一致，邊緣沒有過分圓潤的角度，這些則體現了“剛”。她的設計理念是“洋蔥的碎片和水果一起組成‘刀’，成為讓生活快樂的工具”，被切開了的蘋果變成書簽，切開了的洋蔥變成筷子架（圖2），雖說所有水果都被一刀切開，但她給所有被切開的植物賦予了特定的巧妙的功能，讓使用者更覺親切。金屬質感本身是讓人感覺冰冷的，但是運用巧妙可愛的外形，成功地做到“讓生活快樂”。在日本設計中，“柔”與“剛”的結合便是這樣給我們解釋的——用柔和的外形或細節來中和硬朗材料和結構的冰冷感，抑或是利用堅硬材料中和不規則、散漫外形的設計，這種創作手法詮釋了日本民族個性的抵牾。

二、茶與路

圖1 戶田祐希利作品Cut Piece（1）

圖2 戶田祐希利作品Cut Piece（2）

圖3 深澤直人設計的電飯煲

圖4 電飯煲俯視圖

圖5 電飯煲打開圖

圖6 電飯煲操作面板

圖7 柳宗理設計的蝴蝶凳

“茶與路”是“儀式感”和“快生活”的代表符號。日本茶道中有這么一個詞語：“いちごいちえ，一期一會”，一生只有一次的緣分，應當格外珍惜，這句話即道出人生悲歡離合的寂寥，又體現對珍惜的感慨。當代日本年輕人同樣也將這詞掛在嘴邊，在東京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忙碌奔波著的人，他們忽略身邊的人與事，“一期一會”成為奢侈品。日本的茶道儀式很是繁瑣，一整套下來估摸需要四小時左右，不僅對最終呈現的茶的滋味要求高，對儀式的動作規范和優美程度要求也很高，我們稱之為“儀式感”，中國對此評價是“靜”和“美”，不僅僅是茶道，祭祀、婚喪、相撲……無不體現日本人對于“儀式感“的追求。為什么世界上最忙碌的日本人愿意在毫無意義的儀式上浪費這么多時間？這也便是“一期一會”精神在日常中的體現，雖然日本人每天都忙碌工作，忙碌學業，但也向往儀式感，向往珍惜身邊的事物。

以人為本是當代設計的核心理念，由于日本人看重儀式感而又每天匆匆忙忙，日本的設計師便以人的需求為核心，設計出很多兼顧“儀式感”和“快生活”需求的產品。深澤直人的作品大多體現了這樣的一種特點，深澤直人的設計理念是“用最少的元素來展現全部的功能”，例如圖3這款簡簡單單毫無裝飾的電飯煲如何體現所謂的“儀式感”？設計師深入地發掘在快節奏的日常中人們煮飯的時間、習慣與細節，把無用的功能徹底摒棄，有用的功能徹底運用，達到少即是多，多即是少。這款電飯煲的外形簡單，方正，采用白色的外殼以及木質簡約飯勺，均給人一種使用食物時干凈、安全的感覺，圓形倒角的弧度也恰如其分，使它在外看來沒有僵硬、鋒利的直線。圖4中在蓋頂設置飯勺存放的部分，將木勺正正當當的居中放置，非常突出地體現了日本人重食事的儀式感——拿起木勺，打開蓋子（圖5），盛飯，這一系列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圖6中操作面板的設計也極盡簡約，但是面面俱到，沒有浪費任何的空間，由于右下角沒有多余的功能按鍵，便果斷去掉，形成一個不對稱，反而令它不死板。這種充滿儀式感的設計會讓忙碌的日本人愛上煮飯，因為連閱讀說明書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越簡單直觀的設計，越受歡迎，由于日本人仍然愛著一切有儀式感的東西，于是便成就了這樣既有細節又極盡簡約的優秀作品。

三、島與海

“島與?！笔恰熬兄敗焙汀袄寺钡拇?。日本民族性情矛盾的形成與所在的地理環境有很大關系：日本國土狹長，四面環海，火山地形眾多，不適合人居住，這造就了日本人心理上一種危機感，于是他們團結起來，拼命地發展，但是資源匱乏、固有疆土的小，以及文化全來源于我國仍然讓他們有自卑感。去過日本的人都能感覺到日本人生活的拘謹。但是在藝術創作中，日本人卻一改嚴肅緊張的做派，他們給我們帶來的藝術外向而大膽。就浮世繪來說，大部分的內容都是娼妓和裸體，雖然日本人并不看重浮世繪，但這種藝術對19世紀的新藝術運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例如梵高的名作《星空》中的漩渦圖案，就被認為參考了葛飾北齋的《神奈川沖浪里》，這幅畫同樣啟迪了古典音樂的印象派作曲家德彪西，創作了交響詩《?！贰＊M小崎嶇的島，和浪漫洶涌的海成為日本人性格嚴肅與浪漫的代表意象。

日本設計中也多有體現這種嚴肅與浪漫結合的例子。日本工業設計大師柳宗理的蝴蝶凳正體現了這種拘謹與浪漫——兩片弧度一樣的纖維板，通過軸心，反向對稱而成，造型像是一只正在扇動翅膀的蝴蝶，不論是凳面還是底座，弧度都在體現功能的同時展現優美柔和。在嚴肅的嚴謹的對稱設計中，加入像海浪微微卷起的弧度，運用了這一矛盾，使得設計更為精致美觀。

四、總結

日本民族性格自身飽含著許多的矛盾，從哲學角度說應該是相互依存的雙重性，相輔相成，通過上文的分析研究證明日本設計師利用和發展了自身性格中的雙重性，將其運用在大量的設計中。不論是“菊”的柔和“刀”的剛，還是“茶”的閑與“路”的忙、“島”的拘和“海”的浪，運用這些有矛盾性質的創作手法，既可以首先保證不會出現設計過分、引人注目的情況，更能夠體現日本設計的寂靜之美，從而體現日本人重儀式、怕麻煩的個性。在深入研究日本民族性格的矛盾以及在設計中的體現之后，發現日本的所有設計之所以有十分明確的標簽，如“寂靜”“簡素”“極簡”等，正是因為日本人有追求精神的體現，這一點如果能合理運用在我們自己的設計中，深入挖掘我國傳統優秀的民族性格特質，便能更好地發展我國的設計，尤其是創造出更多有中國人特色、體現中國精神的作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