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薇拉·凱瑟(1873年—1947年)的“內布拉斯草原”系列小說因描寫歐洲各國移民在美國的特殊經歷而又被稱為拓荒系列小說。凱瑟在小說中刻畫的女性人物因性格鮮明,深入人心而成為評論界的焦點,但《我的安東尼亞》中也描繪了一批有代表性的男性角色,勾繪了他們從“邊緣化”的主體轉變為“被邊緣化”的客體,這一思想轉變的心路歷程。揭示了作為主體存在的男性角色是如何克服困惑和迷茫,擺脫掉父權制的影響,而又歷經向女性和自然的生態靠近,達成了與女性和自然的和解,最終在生態意識的喚醒和感召下,與女性一起開啟了人類精神家園的生態重建。
關鍵詞:“邊緣化”;精神家園;生態意識;生態重建
中圖分類號:I71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9)05-0077-03
《我的安東尼亞》中的男性可以分為兩類,一類以安東尼亞的哥哥及哈林先生為代表的父權制度下男性典型,父權制下的男性角色傳統上被認為是生產和社會活動的中心,長期形成的“男主外,女主內”的生活模式更強化了這一傳統觀念,即男性是家庭的供養者,是家庭重大事情的決策者,男性必須具有強壯、自信、勇敢、理性、適應能力強等男性特征。①安東尼亞的哥哥安布魯斯就是父權制的代表,他的目標就是馴服土地,“你看看杰克一天耕耘了多少土地,我可不想他比我耕的多,今年秋天我要收獲更多的玉米”。②對待他的妹妹安東尼亞也一樣,視她為牟取利益的工具。可見安布魯斯深受西方文化中男權中心主義和人類中心主義的影響,無法改變其根深蒂固地對自然和女性的態度,站在女性的對立面去征服和奴役女性和自然,并以此作為成功的標志;另一類男性則是以小說的主人公吉姆和安東尼亞的丈夫庫扎克為代表,相比那些頑固不化者而言,他們是進步的,也是矛盾的。雖然也深受父權制下男性思維的影響,但他們中或受過高等教育,思想先進,或有一定的女性意識和平等意識,但他們的個人情感和生活經歷使得他們雖為男性身份,卻在某種程度上也淪為父權制下被“邊緣化”的客體,因此,他們對抗父權的意識變得愈發強烈,因其男性身份使其長期處于兩難的矛盾之中。但是正是基于此,他們有同自然和女性和解的意愿,也正是生態意識逐漸覺醒的他們和女性一起構成了人類精神重建的中堅力量。
一、在菲勒斯中心主義③的影響下,對女性和自然的“邊緣化”
“草原上一切是那么的明媚與美好”,但美好的表面假象下,無論是自然條件還是社會現象,邊疆地區都存在無法避免的黑暗,新世界依然在舊世界的陰影籠罩之下。當安東尼亞向吉姆講述人們在草原上捕捉獾的經過時,我們仿佛聽到“惡犬的狂叫聲,還有獾被撕咬發出凄厲的叫聲”④保護地球上生命形式和人類社會的多樣性是維持地球上生命的先決條件。人類是自然的一部分,人類和自然是緊密相連的,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通過用惡犬捕獾的行為可以看出,大多數男性拓荒者對自然的態度是及其功利的、充滿隔閡與敵意的,在他們看來,人類是優于其他物種的,其他物種對人類來說是價值存在,它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人類提供服務,因此他們以及其殘暴的方式去控制越來越多的土地和女性,他們的思想體現了典型的二元對立下的男權中心和人類中心主義。生態女性主義者認為,男性對自然和女性的控制和剝削基于對自然和“女性”價值的貶低。女性、自然和土地被認為是“女性的”,這些女性價值被認為毫無價值,而自然和女性的聯系更是為工具主義者提供理論基礎。
安東尼亞的哥哥安布羅什是這個家庭里重要的人物,尤其是在他的父親去世后,他像機器一樣拼命地工作,甚至讓他的妹妹也像動物一樣去勞作,他對土地絲毫沒有尊重與愛,只是變成他養家糊口的工具,盡管他深知自己對土地的依賴,但只是把土地和安東尼亞一樣看作是他獲得物質財富的工具。他的貪婪使他永遠無法滿足,他將征服更多的土地,以窮盡女人和自然對他的工具利用價值。吉姆眼中的哈林先生是一個專制的男人,“即使握手,也會讓別人感受到他的力量,雖然個子不高,但是高傲的頭總是讓人感受到他的權威。”⑤作為商人和中產階級的代表,哈林先生對自然和女性的剝削更隱蔽,他竭盡所能地去謀利,去掙錢,把家庭的重擔全部轉移給他的妻子,他越成功,意味著從大自然中獲取越多。無可否認商業化或城市化是現代文明的一個標志,但一群人以謀取經濟利益為唯一目標并把此當作成功的標志,他們盲目地探索和利用自然且把自然當作他們的私有財產,這無疑是對自然的一種“強暴”,造成的后果便是環境眼中污染和人際關系日益疏離。菲勒斯中心主義者認為評判事物的價值主要看對人類的有用程度,而這種有用程度是根據男子氣概的大小以及與女性要素的距離大小而判斷的,因為男子氣概一般是與力量結合在一起的,而女性特質則被貼上了自卑、下賤的標簽。貝爾唐德曾經說過“一個男人之所以覺得自己更像一個男人是因為他把更多的他者為己所用,這給予他無窮的樂趣?!雹扌枰覀冏⒁獾氖?,這里的性別歧視,不僅僅是生理上的對女性的歧視,而是對柔弱、敏感等女性特質的歧視,因此,菲勒斯中心主義下,那些具有女性氣質的男性也是被壓抑的群體。在這場男性和女性與自然的戰爭中,吉姆雖更多的扮演了中立者的角色,但本質上與他們并無不同,他通過打蛇在安東尼亞心中樹立起“男子漢”形象并以此為傲就是他早期男權思想最本質的暴露?!拔椰F在安東尼亞心中是個大人物了,我很高興她開始用崇拜的眼光來看我了”⑦但他清醒地認識到,自然既有外在的,也有內在的價值。我們支持自身發展和演變的同時也應重視自然和其他生物的持續存在。這是生態批評者眼中創建自然內在價值的最高表達[4]。
二、在女性意識的驅動下,與女性和自然的“和解”
女性主義(feminism)產生和發展的根源是西方的婦女運動,原來漢譯為女權主義,后改為女性主義,究其原因,倒不是因女權主義政治色彩濃烈,有劍拔弩張之感,更多的是意識到社會對女性的歧視不僅僅是制度上的,而更是隱蔽內在的對女性的文化形塑和一系列的符號化體系,對情感、關心、開放、滋養、軟弱等要素組成的“女性價值觀”的貶低。父權社會就是建立在對自然和女性的支配和剝削的復雜道德觀的基礎上的,是與貶低自然價值和“女性價值”結合在一起的。所以性別歧視更多的是一種文化概念,從某種意義上講,被歧視的不僅僅是女性,還有一些具有“女性意識”的男性。⑧威拉·凱瑟決定雇傭一個男性角色來做敘述者便是顛覆男權主義中的性別差異的企圖。因為生態女性主義者認為性別差異是文化上的,而不是生物上的,基于二元性在西方父權制社會中的地位,他們認為男女都有能力和意識選擇自己的價值觀和行為模式。
吉姆在生態意識覺醒的過程中經歷了困惑和迷茫,這體現在他對自然和女性模棱兩可的態度以及他的矛盾處境。吉姆和其他男性角色不一樣,他與自然界保持著最親密的關系。此外,他還愿意參與到女性文化的建設中,參與到與自然的交流中;他們拒絕男性化的競爭文化,對女性價值觀有認同感,從而超越了男權中心主義意識形態的約束。但是他們不能完全拒絕男性化個體的“責任”,對他們來說,對女性價值觀的認同過程是痛苦和充滿障礙的,因為他們時刻會受到傳統的價值觀的影響。這種兩難的境地外在化為他們對女性和女性特質的矛盾態度以及對草原復雜的感情。
吉姆對于女性的態度也經歷了轉變,“雖然安東尼亞比我大四歲,但她對我說話的態度我不喜歡,我一定要成為她心中的英雄,讓她對我另眼相看”⑨當他希望繼續作為安東尼亞的保護者和控制者的想法被徹底摧毀的時候,他的男子氣概深受重創,這種父權制社會下壓抑的受害者情緒使他站在了女性一面,這樣的尷尬境遇使男性有了和解的需求;但另一方面,安東尼亞身上展現出的男性化的魅力還有她獨特的女性意識都有意識的引導他去愛和欣賞安東尼婭。正像女性主義者所說的性別差異是文化上的,而不是生物學上的。在安東尼亞為自由而戰的過程中,她擁有一種男性的魅力。而男人在欣賞女性價值觀的同時,也能將女性價值觀內化,變得關愛、溫柔、不占主導,從心理學層面上看,正是男性的這種默然、暗示和非抵制又促生了和解的可能性。無論是小說的敘述中,還是在安東尼亞和丈夫的家庭關系中,安東尼亞都是侵略主導者的角色,這區別于傳統女性的社會角色,而安東尼亞以一種積極的態度去支配、體味男性主體,這是女性試圖與男性和解的一種方式,這種侵略性的意識不是為了壓倒和控制對方,而是為了達到和解式的共。在以吉姆和安東尼亞的丈夫為代表的男性默許下和安東尼亞的積極主導下,最終使“和解”得以達成。
三、在覺醒的生態意識感召下,精神家園的生態重建
在吉姆拜訪安東尼婭之后,他發現了自己內心的成長和變化,他的“回家的和找回自我”的感覺實際上是一種歸屬感,吉姆的這種歸屬感說明他找到了生命的根源甚至生命的真諦。驅使他前進的是逐漸增強的女性意識和日益覺醒的生態意識,形成從西方到東方再到西方這樣一個循環。事實上,這也是人類生命不同階段的循環,文化和文明發展過程的循。⑩吉姆的教育和婚姻代表著面對困惑從內布拉斯加州邊疆的逃離,但他的歸來表明他仍有能力建立同自然和安東尼亞的親密關系。這是生態學者提倡的理念。因為他們認為土地不僅僅是一種資源,它提供了人類存在的本質。土壤是大多數文化的生態家園和精神家園,就像子宮不僅僅是為了生物生命的繁衍,也是為了文化和精神生活得延續一樣;它們是所有的源泉,是最深處的“家”。吉姆·伯頓既是故事的參與者,又是故事的敘述者。他的成長交織著對邊疆生活的探索,拓荒者與移民之間的沖突與融合。他的男性的特殊身份正是詮釋了一個男性在女性意識的感召下其生態意識的覺醒,作為一個極其熱愛自然的浪漫主義者最終克服了男權社會帶給他的困惑和挫折,通過與女性和自然的和解,最終實現了精神家園的重建。
四、結語
在如今科技快速發展的今天,人類面臨空前的生態危機,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遭到破壞,除此之外,人類還面臨精神家園的荒蕪,在這樣的雙重危機下,薇拉·凱瑟《我的安東尼婭》中為我們呈現了人與自然,人和人和諧相處的美好畫面,揭示了簡單的草原生活所蘊含的巨大的價值和意義,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他們的生活正在失去意義,變的瑣碎。只有通過回歸田野,人類才能找到內心的寧靜。最后通過安東尼亞和庫扎克幸福的生活模式,凱瑟似乎暗示了一個可以通過恢復農業或田園生活而實現的黃金時代的到來。而真正地實現這一時代,我們必須像庫扎克那樣轉變思維方式,同自然和諧相處,重塑自我的同時也在重塑這個時代。盡管路程艱難且漫長,但在男女兩性的合作下,人類“詩意的棲居”是可以實現的。
注 釋:
①曾毅.父權制桎梏下的男性悲劇—對《我的安東尼亞》和《哦,拓荒者》中男性形象的分析[J].英語廣場·學術研究,2012,(01):20-22.
②④⑤⑦⑨Cather,Willa.My Antonia.With an Introduction by Stephanie Vaughn.New York:Bantam Classics Books,1994:99,36,128,47-48,41.
③菲勒斯是拉康提出的一個概念。菲勒斯中心主義是德里達針對拉康的批評提出的概念,現在一般用菲勒斯中心主義表示男權主義。但是在拉康那里,菲勒斯并不就是男性。德里達批評拉康,也不是出于男權主義,而是基于拉康的菲勒斯護衛了邏各斯(菲勒斯保證邏各斯與欲望同在.德里達批評的還是邏各斯中心主義.
⑥馬爾科姆,沃特斯.現代社會學理論[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0.268.
⑧孫凌.生態女性主義文學批評視域下的薇拉·凱瑟小說研究[C].吉林大學,2012.
⑩劉松.新生活的實現[C].吉林大學碩士論文,2009.
參考文獻:
〔1〕Birkeland,Janis.“Ecofeminism: Linking Theory and Practice” Ecofeminism: Women, Animals, Nature[M]. Greta Gaard.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3.
〔2〕Bloom, Harold, ed. Modern Critical Interpretations: My Antonia[M]. New York: Chelsea House,1987.
〔3〕柯彥玢.創業的婦女——論薇拉·凱瑟的《啊,拓荒者》和《我的安東尼亞》中的女性形象[J].外國文學,1997,(04):60-65.
〔4〕李煦男.論女性意識和男性意識的和解[J].小說論叢,2015.118-119.
〔5〕劉松.“新生活”的實現——《我的安東尼亞》的生態女性主義解讀[C].吉林大學,2009.
〔6〕孫宏.《我的安東尼亞》中的生態境界[J].外國文學評論,2005,(01):125-132.
〔7〕余謀昌.生態倫理學—從理論走向實踐[M].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