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下看“黨院新關系”

文/本刊編輯部

新制度下，黨委書記和院長間的不同分工也已明晰，醫院黨委將通過集體決策對公立醫院的管理和運行起最終決定作用，而院長不再擔任“決策者”，轉為執行層面。

5月7日，河南省人民政府官網發布了一則人事任免通知引起業界關注——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和黨委書記職務“對調”。河南省政府決定免去顧建欽的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職務，任命邵鳳民為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同時，任命顧建欽為河南省人民醫院副院長。

公開信息顯示，顧建欽曾任鄭州市衛生計生委主任，邵鳳民則是知名的腎病專家，從基層醫生做起，逐步走向管理崗位。2015年9月，兩人開始搭班子，顧建欽任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黨委副書記，邵鳳民任該院黨委書記、副院長。任免通知公布后，該院黨委書記和院長實現了“對調換位”。

自去年公立醫院實行黨委領導下院長負責制以來，醫院黨委書記和院長兩個職位的變動十分引人關注。新制度下，黨委書記和院長之間的不同分工也已明晰，醫院黨委將通過集體決策對公立醫院的管理和運行起最終決定作用，而院長不再擔任“決策者”，轉為執行層面。

◎5月7日，河南省人民政府官網發布任免通知：河南省政府決定免去顧建欽的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職務，任命邵鳳民為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同時，任命顧建欽為河南省人民醫院副院長。

◎由此，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和黨委書記任職“對調”。即顧建欽為河南省人民醫院黨委書記、副院長，邵鳳民為河南省人民醫院院長。

各地黨、院密集調整

2018年6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公立醫院黨的建設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確提出公立醫院實行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要求各地區各有關部門結合實際，于2018年8月前制定貫徹落實該意見的實施辦法。

《意見》重點指出，黨委等院級黨組織發揮把方向、管大局、作決策、促改革、保落實的領導作用。許多媒體在解讀《意見》時表明：公立醫院的黨委已經從過去的“政治核心”轉變為“領導核心”。此后，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陸續在各地落實。

從2018年下半年開始，浙江、山東等地多家公立醫院主要領導密集調整，且多集中在黨委書記和院長兩個職位之間。

2018年12月份，浙江省人民醫院、浙江省腫瘤醫院、浙江省立同德醫院、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4家醫院幾乎同時進行了人事調整。其中三家為浙江省衛生健康委直屬醫院，這也是浙江省衛生健康委在直屬醫院中首批啟動實施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的單位。

在溫州，溫州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也完成了院長與書記的“對調”。

浙江省衛生健康委黨委副書記夏建成表示，人事調整的重要目的在于全面貫徹落實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切實加強黨對公立醫院的領導，健全現代醫院管理制度。

2018年12月12日，濟南市衛生健康委發布關于任免通知，涉及當地多家醫院黨委書記和院長的職務調整。濟南市在市屬的濟南市第二人民醫院、濟南市第三人民醫院、濟南市傳染病醫院、濟南市濟鋼醫院、濟南市中醫醫院、濟南市民族醫院六家醫院及濟南市衛生人才交流服務中心之間進行“車輪式”滾動調動，即將一家公立醫院院長調往另一家公立醫院任黨委書記，或將一家公立醫院黨委書記調往另一家公立醫院任院長，職位變動僅涉及黨委書記和院長職務。

除了浙江和山東，今年以來在其他地區也陸續進行了醫院領導班子間的調整。

在廣西柳州，2019年4月3日，柳州市委組織部宣布，李寧寧任柳州市人民醫院黨委書記，免去其柳州市人民醫院院長職務。

在江西，2019年3月18日，江西省衛生健康委黨組書記、主任丁曉群出席大會并強調，全面落實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同時宣布任命：李秋根任江西省人民醫院黨委書記、院長，蔡曉季（此前為該院黨委書記）任江西省人民醫院黨委副書記。

在江蘇，3月21日下午，江蘇省委組織部宣布任免決定：唐金海同志任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江蘇省人民醫院）黨委書記，免去趙俊同志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江蘇省人民醫院）黨委書記職務；趙俊同志任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江蘇省人民醫院）院長、黨委副書記，免去唐金海同志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江蘇省人民醫院）院長職務。

黨、院的決策邊界

“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的落實一直是業界密切關注的動向，有業內人士表示，各地多家醫院領導職務密集變動，絕不是單純的人事調動，而是在此制度下落實新的醫院管理格局。

鏈接1 各地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后醫院領導班子調整情況（不完全統計）

◎湖北省發布地方實施意見，對如何落實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進行了明確規定。明確黨委書記主持黨委全面工作，對醫院工作負總責，履行第一責任人的責任，支持院長依法依規獨立負責地行使職權，每年底向上級黨組織述職。

◎同時，院長在醫院黨委領導下，全面負責醫院醫療、教學、科研、行政管理工作，組織實施黨委有關決議并向黨委報告決議執行情況，每年底向黨委會議述職。

據不完全統計，從各地黨院職位變動情況來看，除了職位沒有發生變動的醫院，大致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第一類是黨委書記和院長職位互換。如河南省人民醫院和溫州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等。此類還包括原醫院院長改任黨委書記，內部提拔或外調一位任院長，原書記改任或者調任其他醫院領導。如浙江省人民醫院、柳州市人民醫院等。

第二類是暫時讓院長一職空缺，黨委書記主持工作，設黨委副書記主抓黨務工作。如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浙江省腫瘤醫院、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兒童醫院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醫院等。

第三類是黨委書記和院長由一人兼任。如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院、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口腔醫院和中國醫科大學航空總醫院等。其中，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設立了常務副書記，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院、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口腔醫院設立的常務副書記、常務副院長均為同一人。

記者也留意到，無論上述哪一類調動方式，都足以顯示黨委對公立醫院的領導加強了，這是本次變革的主要目的。

黨委書記和院長的決策邊界也是業界關注的焦點。《意見》指出，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實行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相結合的制度，凡屬重大問題都要按照集體領導、民主集中、個別醞釀、會議決定的原則，由黨委集體討論，作出決定，并按照分工抓好組織實施，支持院長依法依規獨立負責地行使職權。院長在醫院黨委領導下，全面負責醫院醫療、教學、科研、行政管理工作。

去年8月，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黨組制定了《〈關于加強公立醫院黨的建設工作的意見〉實施辦法》（以下簡稱《實施辦法》），明確了公立醫院黨委會議的決策范圍：重大決策事項、重要人事任免事項、重大項目安排事項、大額度資金使用事項。

同時，《實施辦法》進一步對院長辦公會議的討論與決策范圍也進行了明確，其中包括：

第一，討論決定貫徹落實黨委會議決議的有關措施。

第二，討論通過擬由黨委會議討論決定的重大決策、重大項目安排和大額度資金使用事項等方案。

第三，討論決定重要人事事項：職稱評聘、常規晉升晉級及日常人員公開招聘、調動、聘用、解聘等醫院人事工作的事項；招生培訓、人才引進、人才項目（計劃）推薦申報等醫院人才發展工作的事項。

第四，討論決定醫院醫療、教學、科研和行政管理中其他需要集體決策的事項。

近期，一些公立醫院也結合自身實際情況，對一些決策邊界進行了細化、探索和創新。

天津市第三中心醫院院長李彤表示，該院設立了專家委員會，重大決策提交黨委之前，由專家委員會對其進行可行性和經濟性論證，然后交由黨委最終決定，并對經濟進行把關。此外，該院還成立了項目管理部，負責醫院發展項目，項目部長由支部書記和資深書記競聘上崗，項目部成員在全院競聘。

為使醫院黨委在實際工作中發揮領導作用，據武漢大學人民醫院黨委書記萬紅慧介紹，武漢大學人民醫院完善了黨務常務會議事規則和院長辦公會議事規則，明確分工，把握方向。比如，醫院規定，預算內500萬元以內的項目由院長辦公會決定，500萬元以上的項目由院長辦公會決定后，上報黨委常務會討論；預算外200萬元以內的項目由院長辦公會決定，200萬元以上的項目由院長辦公會決定后，上報黨委常務會討論。

權力大，責任更大

《意見》指出，黨委等院級黨組織發揮把方向、管大局、作決策、促改革、保落實的領導作用。同時，黨委會議由黨委書記召集并主持，研究和決定醫院重大問題，不是黨委委員的院長、副院長可列席黨委會議。

在會議集體決策程序方面，《實施辦法》則指出，會議議題、召開時間和其他列席人員由黨委書記確定。黨委會議決定重要事項，應當逐項進行討論和表決，以贊成人數超過應參會人數半數為通過。其中，重要行政、業務工作應當先由院長辦公會議討論通過，再由黨委會議研究決定。院長辦公會議的重要議題，應在會前聽取黨委書記的意見。重大問題在提交會議前，黨委書記和院長要充分溝通、取得共識，書記、院長意見不一致的議題應暫緩上會。

雖然明確“黨委書記只是召集和主持人”，但《意見》和《實施辦法》發布之后，許多自媒體將“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解讀為黨委書記取代院長成為“一把手”。據記者了解，許多醫院管理者對此并不認同。

北京大學第三醫院黨委書記金昌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不要以為黨委書記的權力一下子變大了，實際上，不是那么回事。黨委組織的工作機制是票決制，對待‘三重一大’等問題，都要經過所有黨委委員投票表決后，才能生效。”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天壇醫院原黨委書記宋茂民表示：“原來是院長負責制，從行政決策上就是院長說了算，只是通過什么形式說了算。今后的體制是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是一個集體決策，也就是集體說了算，決策有一個基本原則，即少數服從多數，重大的決策還要三方以上人在場才能通過?！?/p>

“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不是黨委書記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黨委是實行集體領導，而院長負責制是行政負責人說了算，這是非常明確的兩個概念。”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邵逸夫醫院黨委書記劉利民說。

中華醫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饒克勤撰文指出，黨委領導不是黨委包攬，是把方向、管大局、作決策、促改革、保落實，加強黨的建設和思想政治工作，尊重和支持院長依法依規獨立行使職權。

國家衛生健康委衛生發展研究中心黨委書記傅衛也曾撰文提到，發揮公立醫院黨委的領導作用需要正確處理集體和個人的關系?！兑庖姟访鞔_了公立醫院實行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建立的是一種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相結合的制度。

有業內人士提出，《意見》明確了應加強醫院黨委的集體決策制度，賦予黨委對醫院院長行政工作的領導、監管或者支持的權力，黨委書記的權力和責任得到明確的加強，院長的行政權力受到制衡。

陜西省山陽縣衛計局副局長徐毓才撰文認為，《意見》規定的會議召集人、主持人實際上是會議組織者，具有一定的權力，這個一定的權力包括什么時間開會、誰該“參加”會、會議議題的確定、會議結論的做出甚至會議執行的力度，等等。因此，盡管在《關于新形勢下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明確指出，黨委（黨組）主要負責同志在研究討論問題時要把自己當成班子中平等的一員，但實際上他并不僅僅是普通的一員，正因為這樣，如果會議作出的決定出現重大決策失誤，會議召集人、主持人也應該承擔比一般人（參加會議并持贊同意見的人）更大的責任。

較為突出的是湖北省發布的地方實施意見，對如何落實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進行了明確規定。明確黨委書記主持黨委全面工作，對醫院工作負總責，履行第一責任人的責任，支持院長依法依規獨立負責地行使職權，每年底向上級黨組織述職。院長在醫院黨委領導下，全面負責醫院醫療、教學、科研、行政管理工作，組織實施黨委有關決議并向黨委報告決議執行情況，每年底向黨委會議述職。建立公立醫院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執行情況報告制度，納入醫院領導班子民主生活會、述職評議和年度考核等工作。

湖北省的實施意見雖然解決了“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體系下一直困惑業界的關于責權對等的焦點問題，但也有專家認為，湖北省這份《實施意見》中，黨委書記的權力很大、責任也很重。因此，湖北省的《實施意見》對如何建設政治過硬本領高強的醫院領導班子提出了明確要求，著力選優配強黨委書記和院長。

不管“一把手”是否有具體的職位，“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這一領導體制的變革，無疑對公立醫院主要領導的權力分配進行了調整。這也解釋了各地黨、院職務密集調整的原因。黨委書記、院長乃至整個領導班子都要適應新的角色，醫院內各部門干部、職工也要適應體制的變革。而對于醫院決策來說，所謂的“一把手”無論是個人還是集體，權力大了，責任也更重了。

派好書記聘好院長

如何保證決策的正確性？一直是所有人最為關注的問題?！兑庖姟钒l布后，業界也有聲音表示，萬一“書記”不懂業務，造成“外行”領導“內行”的現象怎么辦？

目前，很多縣級醫院的黨委書記并不是醫療專業出身，大部分都是行政官員。而醫院運行又是專業化程度相當高的，這就對具有領導權的黨委書記的能力和專業素養要求很高。黨委書記能否肩負起這些職責和任務，其決策會不會出現偏差，都有待商榷。

對于黨、院及領導班子的設立和選拔，《意見》也指出，要選優配強領導班子。根據《事業單位領導人員管理暫行規定》《公立醫院領導人員管理暫行辦法》，按照干部管理權限和政治強、促改革、懂業務、善管理、敢擔當、作風正的標準，選優配強醫院黨政領導班子成員。其中，黨委書記和院長要具有勝任崗位職責所必需的專業知識和職業素養，熟悉醫療衛生行業發展情況和相關政策法規，有先進的醫院管理理念和實踐經驗，符合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和健全現代醫院管理制度的需要，業界聲譽好。

因此，無論是黨委書記還是院長，都要“懂業務”“促改革”“善管理”。也有業內人士向記者表示，以后純靠行政、熬資歷晉升“黨委書記”這條路子怕是要被堵死了。

武昌理工學院副教授馬恩祥就曾撰文認為，有關省區市出臺落實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實施舉措，已經明確書記是公立醫院的第一責任人，而在法人治理結構中，院長又多將出任法人代表。這就決定了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的關鍵是要派好書記與聘好院長。

他認為，“當前在從院長負責制轉為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過程中，那些廉潔自律而卓有成效的黨員院長，將最有可能轉任書記。”

此外，要保證正確決策，還有一個關鍵,就是議事決策程序。關于健全醫院黨委與領導班子議事決策制度，《意見》還明確指出，院長辦公會議是醫院行政、業務議事決策機構，由院長召集并主持。重要行政、業務工作應當先由院長辦公會議討論通過，再由黨委會議研究決定。健全醫院黨委會議、院長辦公會議等議事決策規則，明確各自決策事項和范圍，不得以黨政聯席會議代替黨委會議。堅持科學決策、民主決策、依法決策，堅決防止個人或少數人說了算。重大問題在提交會議前，黨委書記和院長要充分溝通、取得共識。加強黨務、院務公開，強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

黨、院之間

有人把醫院比喻成一艘船，黨委就是船的掌舵人，院長就是劃船的人。兩者分工明確——掌舵人負責方向，保證船沿著正確的航線行駛；而劃船的人，則負責保障航船保持持續的動力。

對于黨委書記與院長的關系，馬恩祥則認為，書記和院長是構建新時代公立醫院管理生態團隊的兩極，一個管理系統，兩個極點，彼此支持、彼此促進、彼此制約?！霸洪L不是書記的下級，書記也不是院長的上級，而是并行的兩個平等合作伙伴，各自按照相應的管理規則，獨立履行管理職責。”

他在撰文時表示，公立醫院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組織職業化管理也許會成為未來最具有效率的表現形式之一?？梢詮募訌姽⑨t院的崗位職業化、團隊職業化和組織職業化三個層次去貫徹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醫院組織職業化管理這個表現形式，對于做好公立醫院的組織管理設計，可以起到管理內容與表現形式相得益彰的作用。

此外，也有業內人士預測，實行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強化了醫院黨委的領導后，醫療和改革的去行政化、去編制和醫務人員的自由執業等問題，在政策上和執行層面上也將發生變化。這也直接影響到醫改進程的推進，未來也會對公立醫院的運營和發展產生重大影響。

總之，公立醫院是政府舉辦、實現特定目標的非營利性醫院，以人民健康為中心，堅持公益性，調動積極性，惠及老百姓，健全現代醫院管理制度是我國公立醫院改革發展的目標追求。如饒克勤在撰文中總結道：“黨對公立醫院的領導始終沒有放松，只是在不同歷史階段領導方式有所不同?！?/p>

鏈接2 我國醫院領導體制的歷史沿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