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哪些“尺寸可取”

齊世明

時下，法庭上的泣淚“自我陳述”與入獄后的當眾灑淚懺悔，不經意間成了某些貪官污吏作秀之秀場，令筆者“步步驚心”的是官悔者之眾口一辭：我是農民的兒子，我出身十分貧寒，實在愧對父母的再三叮囑……其噙淚或抹淚之間，總讓人覺得味道不對。說其作秀，因為其“文不對題”，并非走真心言真情，如若真正于刻骨銘心處拷問自己，首先一條是：我有何德何能坐此高位？我有哪些“尺寸可取”，脫穎于茫茫人海、三百六十行？

有哪些“尺寸可取”，源于《三國演義》至第八十三回，陸遜領兵抵抗為報殺弟之仇而來的劉備，曾對急于出戰的諸將說：“仆雖一介書生，今蒙主上托以重任者，以吾有尺寸可取。”掛帥印的陸遜所說“尺寸可取”是何意？開始并不清曉。后來我再翻《楚辭》，“看中”了《楚辭·卜居》之一句：“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以為是陸語之來源，意思是主公孫權任用我，是看我這個書生有所長，可退蜀軍。自然，這是陸遜的謙詞。

現時觀之，效陸遜者，多乎哉？不多也。便是心中長存“自知之明”者，也實難發陸遜式謙詞，因為那樣掉“英杰之價”。其實所有人都一樣，各有所長，亦有所短，只不過表現不同、狀態有異罷了。便是個現實阿Q，短處固然不可勝數，恐怕，也有一丟丟“尺寸”可取呢。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沖動，不是無知，不是貧窮，而恰恰是這忘乎所以，不想自己有幾斤幾兩。忘記了這一“根本”，你就容易跌跤子，翻跟頭，甚至翻進“籬笆墻”。

入“墻”后，才會憣然悔悟，才會反思：自己究竟有哪些“尺寸可取”，脫穎于大庭廣眾？商家為何送你真金白銀，靚女緣何向你投懷送抱？俗語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必須想明白這一點，方知你跌倒于何處、何事。

人貴有自知之明。知什么？知止。

一個權柄緊攥之人，最易得的就是錢和笑臉相迎，甚至是滿目“粉絲”，與一步一“請示報告”的奴才。如若不常參悟知止之道，你便如墮五里云霧，怎能洞悉真相？而不明真情實況，不知自己何德何能，有哪些“尺寸可取”，十有八九是要倒霉的。這樣的例子，史不絕書。

對此，兩千余年前，老子就曾告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其言鑿鑿：知足于內，就不會招來羞辱，知止于外，則不會陷自身于險境，才能安樂長久。

有了自知之明，知自己有哪些“尺寸可取”，方能有效地遏制“欲”魔之困。

曹雪芹大師在《紅樓夢》中把故事的“主梗”——因緣定位于一塊注定要逢劫歷難的“通靈寶玉”，甚至書中主要人物的名字都統統嵌上一個“玉”字。而“玉”、“遇”、“欲”同音，細思之，“玉”實乃一個“欲”字，正所謂人之本性是也。人寰如海，大而概之，不是為權欲波所縛，便是被名欲瀾所困，再者為利欲浪濤所囿，更多的是為物欲大潮所席卷。

置此境此時，于內心常自問一下：我有哪些“尺寸可取”？十分及時，亦切實必要。

《后漢書·班固列傳》有云：“義動正人，利動貪人。”因貪利而形成的人生悲劇與慘禍不計其數。環境等同，于得與失、廉與貪之間，藉一番急管繁弦、吹拉彈唱，你會聽到風格迥異的曲子：有的人唱一闕《愛拼才會贏》，以“創”字“掛帥”;有的人卻奏一曲《懊悔的淚》，因其憑“貪”字開路……而志得意滿、引吭高歌者流，便真正曉得自己有哪些“尺寸可取”么？

駐筆之際，不能不想到一段子：一頭駱駝，辛啊苦啊穿過了沙漠，一只蒼蠅趴其背上，一點力氣沒用，也混過來了。蒼蠅譏笑說：“呵呵，謝謝你辛苦把我駝過來。再見！”駱駝掃了它一眼說：“你趴我身上時，我根本不知道，你走了，也沒必要跟我打招呼，你本沒有什么分量，別把自己看太重，你以為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