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第歌劇《假面舞會》漫談

⊙ 文 / 李少璐

中國戲曲大家湯顯祖曾在《牡丹亭》中寫下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睈蹚膩頍o關對錯，歷史上所有以愛為名的被世人褒贊或指責的故事，都與時代賦予的義務與責任密切相關。

一百五十多年前，一位瑞典國王慘遭暗殺，這位被暗殺的國王相貌英俊、通讀詩書，他與當時歐洲很多文人墨客都相交甚好。這位狂愛藝術的國王在他短暫的一生中為瑞典幾乎所有的藝術門類都做出過卓越貢獻，包括戲劇、文學、美術、舞蹈、音樂、歌劇等等。人們為了紀念這位備受愛戴的君王，將這起暗殺記載在許多文藝作品中，甚至將其改編成各種版本的皇家逸事。在這些作品中最為著名的一部，便是威爾第的歌劇——《假面舞會》。在故事發生的同一時期，中國還沾沾自喜地自詡為天朝上國，對英國外交使者帶來的最新科技嗤之以鼻，甚至因為使者不肯行君臣的下跪禮將其趕出宮殿；而當時的法國革命氣氛正為火熱，整個國家都彌漫著追求自由與人權的空氣，出身于下層民眾的英雄與藝術家們逐步走進歐洲的歷史舞臺。故事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緩緩拉開了序幕，這時大約是一七九二年。

由于歷史原因，歌劇《假面舞會》中的國王有兩個名字，在威爾第最初的版本中，國王的名字就是歷史記載中這位瑞典國王本名——古斯塔夫三世。而另外一個版本，大概是威爾第為了應付當時的歌劇審批部門一拍腦門編撰的——里多卡。在我國國家大劇院上演的《假面舞會》是第一個版本。這個版本中的古斯塔夫國王就如現實中的古斯塔夫三世一般，內心豪邁又充滿詩情畫意。這位國王的愛情如同那永恒不變的日月更替，從一開始便已注定了結局。這部動人的愛情悲劇是由一首眾人的合唱開始的，他們歌唱著這位可愛的君王，歌唱著他對百姓的恩澤。序幕拉開，這位驕傲又無所畏懼的年輕國王雀躍著來到了舞臺中央，因為在這座由他親自建造的宮殿里，一場盛大的假面舞會即將開場。

人無法十全十美，國王也不例外。這位敢與天地對抗的國王有一個弱點，如果用一個詞來描述這個弱點，那就是——阿梅利亞。阿梅利亞是一名美麗的女子，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同時也是國王最忠誠的朋友——雷納托大臣的妻子。當古斯塔夫從侍從手里接過假面舞會邀請名單的時候，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個令人癡迷的名字，古斯塔夫激動地對著窗外唱了一首關于愛情與希望的詠嘆調《我又能再次看到她》，歌詞大意是這樣的：

阿梅利亞，我又看到她的名字！我的心為她而著迷，我已忘卻身為帝王的尊嚴。如果能夠讓我們再次遇見，我將無比快樂與幸福！從她動人的談吐中，我聽見愛情的聲音！當夜幕低垂，繁星宛如寶石鑲嵌在夜空，而她便是那最明亮的一顆，連天堂的快樂也無法比擬！

威爾第的筆墨總是浪漫而多情。古斯塔夫在忠誠的友誼與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愛戀之間搖擺不定，當他在女巫的洞穴中聽見他暗戀的人兒也在為自己的愛情煩惱時，便毅然地選擇不再相信命運。古斯塔夫深夜護送著愛人去郊外的刑場，去尋找那棵讓人忘掉煩惱的草藥。在躁動不安的月光下，他們互相吐露真情，快樂又悲傷地注視著對方，想讓此刻變成永恒。但生活怎能盡如人意，當阿梅利亞提醒國王盡快離開自己時，國王悲傷地對心上人唱著：

親愛的人兒你可知道，就算是我的心在悔恨相交之際，也不曾如此痛苦；多少次我向上蒼祈求，只希望能有片刻與你共處，難道也是奢求？

愛是一種神秘的物質，可以讓沉迷其中的人變得無所畏懼。有的人可以為了愛去冒險，有的人可以為了愛舍棄生命，也有的人可以為了愛將自己的記憶抹去。古斯塔夫對阿梅利亞訴說了愛意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他想起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大臣兼好友雷納托；他想起對這份愛意十分悲傷與內疚的阿梅利亞；他還想起那些歌頌著自己恩澤的子民。所有的這些都讓古斯塔夫的內心變得無比痛苦與艱難，他在不斷地自我拷問中做出了最后的決定——將自己的愛永藏心底。

愛是一切的起源與終結。盛大的假面舞會在月色中緩緩開場，面具下的人們用曼妙的舞姿裝飾著這個狂歡的夜晚，華麗的裙擺與香醇的美酒讓人沉醉，眾人唱著：“讓愛情與熱鬧的舞蹈充滿這場快樂的舞會，人生只不過是一場迷人的夢！”這場華麗的舞會成了國王與愛人的告別，古斯塔夫戴著他最喜歡的面具，撫摸著阿梅利亞的臉頰泣不成聲，他動情地對阿梅利亞說：

從你愛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絲毫不在乎我的命運。在我的心里只有你，全世界我都可以拋棄，死亡對我不足畏懼。明天你將和雷納托一起離開，雖然這會讓我心碎。請你珍重，阿梅利亞，請帶著我的祝福，再見！

然而，這深情的道別還沒有完成，策謀已久的暗殺已經開始，憤怒的使者將利劍插入了國王的胸膛。所有人都吃驚地看向這位國王曾經最好的朋友、最忠誠的大臣——雷納托。眾人高喊著要賜死這位失足的叛徒，但國王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氣息微弱的國王對雷納托伸出了手，他說：“雷納托，請你聽我說句話，我發誓阿梅利亞是清白的。我快死了，請上帝為我做證，我雖然愛著你的妻子，但我一直尊重她的貞潔，我已經指派新的職務給你，請你帶著她一起赴任?！甭犃T，雷納托對自己的魯莽十分后悔，但一切已不可回頭。

當藝術真正觸動心靈，它便擁有了生命。也許每個人都需要一場假面舞會，讓我們在面具之下暢快舞蹈，暢快流淚。藝術就如社會的縮影，記錄著世間的一切，拷問著人們的內心，我們在面具之下訴說真心與愛情，回顧著令人唏噓的愛而不得。

在歌劇《假面舞會》當中，除了國王對愛的詠嘆，還有兩位主角的唱段也同樣十分精彩：阿梅利亞的詠嘆調從始至終都飄旋在極高音區，大跳音符的使用與強烈的力度對比把沉浸在悲傷與內疚中的，有著愛人、母親、妻子多重身份的女性形象描寫得淋漓盡致。另一位是親手終結了國王生命的，國王的摯友雷納托。在最后一幕中，國王和自己妻子的不正當戀愛使雷納托被眾人恥笑，在強烈的嫉妒與憤怒的驅使下，這位男中音唱出了一段華麗的悲嘆。

愛與命運是人類永恒的話題，我們不能以高尚或卑劣為愛情定性，身處不同社會與家庭中的人總要承擔自己的義務和責任。如果你也有這樣一份愛情，是否也會如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為了那虛無的幻境美夢燃燒自己？

⊙ 亨利·馬蒂斯 作品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