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從法律素人到商務高手

◎ 文 《法人》全媒體記者 彭飛

1999年的深圳，新世紀到來前夕。那是一個房價不到3000元每平方米、買房就送戶口的年代。

這一年7月的畢業季，一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研究生，經本科同學引薦，背著學生包從武漢南下來到深圳市地王大廈8層的大鵬證券。他本有志于學術之路，考了中國社科院著名民法學者梁慧星的博士，兩門專業課均第一，英語成績卻反常低于及格線，留校任教之門這一年也意外關閉。“從此，未來的高校少了一位活躍的法學教授”，但另外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卻悄悄向他敞開了。

此后20年，他先在大鵬證券完成了原始資金積累。在新世紀的開端之年，二十歲出頭的他，手握足以在深圳購買一座大房子的豐厚積蓄，卻毅然別鄉，遠赴美國攻讀法學研究生、博士（Juris Doctor），成為少有的在國內和國外均接受過完整法學教育的法律人。

他就是如今的360集團副總裁、總法律顧問張偉。

回國之后，張偉一直服務于中資企業，伴隨它們的進階與跌宕，張偉親歷中國商業史上兩次重要事件：聯想控股上市和寶萬之爭。分別作為兩家公司的法務部一把手，張偉是助力者，也是反思者。

360集團副總裁、總法律顧問張偉

不要房子要出國

深圳，被稱作“鵬城”。1999年的大鵬證券，業績如名字一般驕盛。剛成立4年，已成為全國前十的知名券商，被業界評價為最職業化、市場創新最強的證券公司之一。張偉在大鵬證券期間，正是其業務上升期。1999年到2001年，凈利潤連年上億，資本規模上百億，股東回報率高達30%。

張偉入職第一年，個人獎金收入便超過10萬元。年輕而多金，四處奔走，“那是一段白衣飄飄的時光”。張偉和引薦他來的本科同學租了一套月租金接近2000的四室大房子，有獨立書房。房東是一位在韶關開廠的企業主，因無暇顧及房子，2001年，房東曾試圖以30萬元把房子賣給他們，但二人均已另有謀劃。

2001年春節，張偉遇到從澳大利亞留學歸國的師兄，便萌生了出國讀書的想法。此后他一邊工作一邊備考，一年之后如愿被美國印第安納大學法學院錄取。

赴美之前，張偉已是大鵬證券大連總部經理，手握50多萬元的個人積蓄。對于一位從河南上蔡縣農村走出的窮學生，這是一筆以前未曾奢望過的巨資，四年留學因此沒了后顧之憂。

2007年，從印第安納大學博士畢業后，張偉取得紐約州律師執照，在紐約的律所短暫工作后，他便回國發展。而此時的大鵬證券，因受托理財業務拖累，進入破產清算階段，令人不勝唏噓。

從大鵬證券一別后，再次回歸深圳加入萬科，已是12年之后。

2015年初，聯想控股在港交所上市的鐘聲敲響前，張偉因家庭緣故提前離開聯想控股加入萬科。席不暇暖，張偉便與萬科一起進入了長達兩年的“寶萬之爭”。

2018年8月，利用出差間隙，在北京昆侖飯店二樓咖啡廳，《法人》記者第一次采訪張偉，張偉和記者在此前多個場合見到的樣子沒有太大變化，身著修身西裝，佩戴淺灰色領帶，臉龐瘦削而俊朗。彼時，歷時兩年的“寶萬之爭”塵埃落定，張偉心無掛礙，輕松愉悅。

張偉坦言，在這樣一個對中國資本市場、商界和法律界均有著深遠影響的事件中，除了外部世界，萬科內部人也會有不同的看法。立身潮頭，需要披荊斬棘，卻也要頭腦冷靜，“是對公司負責，還是對管理層負責？為短期利益負責，還是為長久利益負責？不管你做什么樣的選擇，你要始終把握原則和底線是什么。這樣才能臨危不懼，臨陣不亂”。

改造萬科法務部

兩年時間，眾聲喧囂，幾度危急。

萬科法務部立于城下，難免爭論與分歧，更需要平衡與妥協。身為首席法務官，張偉不畏不諉，他一方面帶領團隊應對這次事件引發的各類挑戰，給出創新的法律解決方案，從而將這場六方勢力角逐的苦斗完美收官；另一方面還對法務部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以適應業務的快速擴張。

萬科法務部過去是輪轂式的兩級管理結構，由總部直接對應60多個一線城市公司。這種結構是歷史原因形成的。在過去十多年中，房地產業狂飆突進，以銷售規模和市場占有率為導向，為實現目標和提高效率，決策權和運營權均大幅下放至一線公司。“客觀來講，在地產業狂飆猛進、跑馬圈地時的黃金時代，這種同心圓式的管理架構是順應時代要求并對業務的高速成長有推動作用的，它能讓‘聽到炮火的人指揮戰斗’。”

但是，從2014年起，萬科開始從單一的住宅開發商向城市配套服務商轉型。業態也從過去傳統的住宅開發、物業管理，向商業、物流、公寓、酒店、養老、教育輻射。這種輪轂式管理結構的弊病和不可持續性開始凸顯。“一線公司在解決復雜專業問題方面能力不足，集團法務部不得不分撥出精力、時間和資源承擔大量來自一線公司和事業部的并購、投資事務。這樣一來，集團法務部對于立法和政策研究、重大訴訟等涉及集團全局的、重大的、前瞻性的法律事務，一直沒有精力推進。”

為此，張偉開始進行一系列的改革，從輪轂式的兩級結構向輻射面更廣、聯動更靈活的三級結構調整。在事業部和區域層面新設法務部，由他們直接應對六七十個一線公司，總部只對整個體系的業務進行搜集、梳理和復盤，從頂層設計角度制定法務人員管理的原則和指引，總結一些經驗技能避免后來人犯同樣的錯誤。在這一時期，總部制作了很多口語化又便于記憶的口號，“帶著解決方案去說不”“早指引，早發現，早預警，不做事后諸葛亮”“風險提示要及時，跟蹤落實全留檔”“不了解情況不發言，陳述事實要客觀，發表意見要獨立”“尊重客戶與合作方的合法權益，照顧客戶與合作方的合理訴求”等。

在萬科的四年多時間，法務部從80多人擴充到240多人。這期間，萬科的業務由地產開發和物業管理擴展到十多個業態，銷售額也從2000億元增長到6300億元，但糾紛數量卻不增反減。這種變化讓張偉引以為傲：“我們200多人法務部，背景多元，有從法院出來的，有從律所出來的，有從同行過來的，也有跨行業過來的，學歷從本科到博士，囊括國內各大法學名校，在房地產領域，我覺得不輸于任何一家律所。”

2017年，萬科法務團隊獲得湯森路透頒發的“ALB 2017年中國15佳公司法務團隊”。“萬科法務部在教科書式的萬科股權之爭中，面對各種挑戰，及時從法律、公司治理、商業等角度綜合研判，提出創新性解決方案，采取富有成效的應對措施，為公司的穩定發展和事件的圓滿解決做出了突出貢獻；護航業務同比增長40%以上，銷售額突破5000億元；在完善萬科業務生態圈、開辟戰略資源獲取新航道等方面發揮了前鋒作用。”頒獎詞如是寫道。

賦能中資企業

留美歸來的張偉，職業之路高開高走，先后在央企上市公司中國食品（中糧集團子公司）、聯想控股、萬科集團、360集團法務部一把手的位置上跳動，這四家企業均為中資公司。事實上，以他的教育履歷勝任在華外企同樣不成問題。

“為什么不去一家外企？”記者直言。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其實回國之初我也有這樣的思考。做外企中國區法務部一把手也很好，但如果放在集團層面看，你僅僅是一個區域的負責人，是決策的執行者，對于抉擇的過程和背后的考量權衡通常是不知情的。而在一家中資企業，你可以進入決策中樞，參與決策制定和規則制定，站位更高，擔子更重，影響更大。當然中資企業相比外資企業，確實存在管理上的不規范，但這不正是我能去改進的嗎？”

盡管主業是法務，但張偉的工作長期與資本市場、投融資、并購業務并行，這些歷練讓他在此領域不斷積蓄勢能，也讓他對此領域興趣日濃。法律人的規則意識、邊界感，讓他懂得更好地把控風險，進退有據。除了不斷賦能所服務的企業，他本人在資本市場也斬獲頗豐。

如果在大鵬證券算是張偉在資本市場初次試水的話，加入聯想控股則讓他有機會登堂入室。

聯想控股是聯想集團（Lenovo）的母公司，這是一家很早便創造了“財務投資＋戰略投資”作為雙輪驅動的多元化投資公司。在聯想控股期間，張偉主導和參與了上百起境內和跨境投融資、并購項目，還幫助聯想控股組建了法務部，掃除了上市前的法律障礙。

加入萬科后，張偉的教育背景、投資經歷和國際化視野，吸引了更多具有涉外背景的專業人士加入萬科團隊，逐步幫助萬科填補了在跨境并購、投融資等領域的短板。近年來他牽頭完成了物流地產霸主普洛斯的私有化、收購廣信資產包、新設工銀萬科轉型基金等一系列里程碑項目，極大完善了萬科業務生態圈。在萬科期間，除了分管法務部，張偉還同時擔任萬科集團盈達投資基金總經理、中航萬科有限公司總經理等職。

“職業的前20年一直專注于法律，后20年我想換個活法。”沿著法律這條主線，張偉逐漸嘗試到了法律人的另一種可能，進而不斷并軌到另外一條更加商業化的路線。

2019年2月中旬，張偉離開萬科集團加入360集團，擔任這家技術驅動型“明星”企業的副總裁、總法律顧問，投身到TMT技術革命的大潮，為下一步轉型專業投資再次蓄能。

“加入這家技術驅動型公司，一是希望在它二次創業的關口，有所見證，有所貢獻；二是希望通過這個平臺，深度研究和了解TMT這個大行業，結交更廣泛的人脈，為下一步轉型專業投資人打基礎。”近日，正在忙碌出差中的張偉，在微信中告訴記者他的最新進展。記者同時還獲知，就在2018年末，張偉已被英國的錢伯斯評為“2019中國區有影響力的25位法總”。

人物簡介

美國紐約州執業律師，現任360集團副總裁、總法律顧問。1999年畢業于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獲得民商法碩士學位，后出國深造，獲得美國印第安那印第安納大學法律博士(JD)學位。加入360集團之前，先后在中國食品、聯想控股、萬科集團擔任法務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