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學生遴選和招生制度的變化與應對

王寶璽

馬丁·特羅（Martin Trow）提出的高等教育“精英、大眾化和普及化”發(fā)展階段理論，雖然在階段劃分標準上沒有任何數(shù)學工具的支撐，是一種根據(jù)事實而進行的邏輯判斷，但可以肯定的是，高等教育量的增長必然帶來質的變化。我國高等教育從1999年開始擴招，到2018年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經達到48.1%[1]，預測到2020年左右將超過50%，開始進入普及化階段。

高等教育進入普及化階段以后，我們需要重新審視高等教育的概念。自中世紀大學的產生到近代大學的建立，高等教育的概念幾乎等同于大學教育，接受高等教育僅僅是少數(shù)人的特權。隨著近代教育制度的確立，尤其是中等教育的普遍建立，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逐步銜接，并建立在中等教育基礎之上，被稱之為“第三級教育”或“中學后教育”，為所有具備入學能力和資格并希望接受高等教育的青年提供進一步受教育的機會。到了普及化階段，高等教育轉變?yōu)椤叭巳硕寄茉诩彝ズ凸ぷ鲌鏊鶇⑴c的在線終身教育”，接受高等教育的主體就變成了任何有能力的人。“讓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能接受高等教育”成為普及化高等教育的核心理念和基本意蘊。在這一理念下，接受高等教育與未來就業(yè)關系不大，而更多是一種個人意愿，從少數(shù)人的特權變成了大部分人的自我選擇，成為人生的一種必要經歷。由此帶來的，是學生遴選和招生制度的變化。

第一，升學群體的變化。高等教育普及化意味著打破年齡的界限，招生對象不再僅僅是18～20歲接受完整中等教育的學生，而擴大到接受完中等教育的全部應屆和往屆學生，以及有自我發(fā)展需求的成年人和退休后的老年人。傳統(tǒng)的同學概念將被“學友”概念所取代[2]。從學生的生源地來看，我國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差異依然存在，農村學生高考錄取率相對偏低。從學生家庭背景來看，不同社會經濟階層的學生升學機會仍然不同。從學生學習資質來看，達不到升學所需資質的學生數(shù)將逐漸增加。由此，各類人才選拔的招生考試制度亟待轉變。

第二，入學標準的變化。在精英教育階段，入學標準更看重學生在中等教育階段的考試成績，強化學術標準。進入大眾化階段后，入學標準雖然依然肯定學術標準，但是已經沒有精英教育階段那么嚴格;在注重學生考試成績基礎之上，開始引入非學術標準，注重學生的能力。而高等教育普及化的到來，“其標準是個人是否自愿選擇入?！?，這就要求高等教育做好分層和分類，體系更加開放和多元。

第三，升學需求的變化。在精英教育階段，只有同齡學生中的少部分有資格進入大學，升學需求重視改變命運，以教育的社會功能為主。隨著大眾化的到來，高考錄取率的提高，進入大學校園的同齡人明顯增多，高考改變學生命運的功能變弱，教育的社會功能開始降低。而普及化階段，學生學習的需求和以往差異很大，呈現(xiàn)出多元化需求的特征，大多數(shù)學生的學習并不是為了追求學位和學分，而是為了找到合適的工作，或者豐富自己的業(yè)余生活，亦或是為了提升自身的素養(yǎng)等等，教育的個體功能得到不斷提升，高等教育成為挖掘自身才華的基本途徑，它既是個人學識承前啟后的重要階段，又是個人學習方式、方法的飛躍階段，為終身學習奠定基礎。日益多樣化的升學需求同時會對入學選拔標準產生影響。

第四，錄取方式的變化。我國現(xiàn)在主要采用全國統(tǒng)一的網上錄取方式。進入普及化階段后，入學成為個人的選擇，學生以高校的報考條件和錄取要求為參照，結合自身意愿與能力向所選高校提交注冊申請;高校依據(jù)申請學生的學業(yè)表現(xiàn)、能力素質結構以及本校發(fā)展理念等具體情況審核錄取學生，通過注冊學習且成績合格者，被授予相應的學位或者證書。因此，在保留高考制度下，以注冊入學為主、多元招生方式并存的高校招生新常態(tài)將日漸形成。這就要求建立起公平取向的互通的多元開放的高等教育體系，滿足不同就學群體的需求。

根據(jù)日本學者金子元久的研究，實現(xiàn)高等教育普及化有“橫向擴大”和“縱向延伸”兩種形式[3]。所謂橫向擴大，指的是傳統(tǒng)意義上高校升學群體，即接受完中等教育的應屆畢業(yè)生升學率的提高?？v向延伸具體表現(xiàn)為兩個維度：一是受教育者在高等院校中就學年限的向上拉長、延伸（如學生的最高學歷逐步從?？葡虮究粕踔潦茄芯可A段的遞增）;二是學生就學年齡的向上遞增，也就是說，部分學生在擁有就業(yè)經驗之后，或者是在大學畢業(yè)前中途退學后重新選擇入學的非連續(xù)性升學行為。我國《高中階段教育普及攻堅計劃（2017—2020年）》中提出，到2020年我國高中階段教育毛入學率將要達到90%。統(tǒng)計公報顯示，中職教育招生人數(shù)占高中階段招生總數(shù)的40%左右，也就意味著，有40%左右的高中畢業(yè)生畢業(yè)后不能直接升學。而我國素有重視子女成才、期望子女接受更高更好教育的傳統(tǒng)，這樣，更多中職學生接受高職教育，將成為我國高等教育普及化初期的增長點。所以，在普及化初期階段，高等教育的規(guī)模將呈現(xiàn)出橫向擴大的趨勢，升學群體趨向多元化和異質化。鑒于此，在普及化階段，學生遴選和招生就業(yè)要做好以下工作：

第一，擴大高校和學生的選擇權。首先，要構建不同類型高校招生考試制度。改變“一考定終身”，高職院?？荚囌猩推胀ǜ咝鄬Ψ珠_。近幾十年來，全國統(tǒng)一招生考試制度，用同一個標準、同一張試卷、同一次考試結果進行填報，這種考試形式難以滿足高職高專學校招收不同人才的需求，不利于高職高專培養(yǎng)出合格的高等教育應用型專門人才。我國要推進產業(yè)轉型，實現(xiàn)教育現(xiàn)代化，需要大量的具備一定技術基礎知識、掌握精湛技藝的技工人才，現(xiàn)有高等職業(yè)教育培養(yǎng)的人才尚不足以支撐完成現(xiàn)代化進程。高等職業(yè)院校招生考試要強化“技能考核或者面試”，高職高專自主招生考試，宜采用高中階段學業(yè)成績加綜合素質考查的形式進行。對普通高校而言，可以分為多種層次，在統(tǒng)一高考之后，高校自主提出本校的成績要求，確定本校的加試科目和錄取標準。其次，應賦予學生更多的報考自主權和對高校的選擇權。改變現(xiàn)行的高考制度設計，設計公平取向的以學生為本的高考制度。應讓學生擁有更多選擇權，采用平行志愿投檔錄取模式，同一批次高校對學生部分志愿先后同步招生。高校為了吸引優(yōu)秀生源，應不斷提高服務水平，延長錄取周期，改一次性錄取為多次錄取。當然，這些改革需要進行細致的制度設計和審慎的試點探索。

第二，構建多元、開放的高等教育體系。我國存在典型的城鄉(xiāng)差異、區(qū)域差異，雖然政府采取各種措施向發(fā)展落后地區(qū)和中西部地區(qū)傾斜，但是差距依然存在，高等教育資源配置要考慮這些差異。我國采取分省招生的高校招生政策，經濟發(fā)達、基礎教育發(fā)達的省市高校招生分數(shù)線偏低，這些地區(qū)考生享受“教育機會的雙重優(yōu)惠”。因此，作為高等教育的起點，普及化階段的招生工作更加要求建立公平的制度。在城鄉(xiāng)差異、區(qū)域差異和階層差異存在的前提下，高等教育的學生遴選和招生工作始終存在著單一、封閉的問題，諸如單一的考試制度、封閉的網上錄取制度、地區(qū)間的政策保護等。普及化階段的高等教育，為了避免這些問題的出現(xiàn)，要求中央政府加大宏觀調控，將縮小各地的錄取差距作為重要的政策目標，構建起多元、開放的高等教育體系，實現(xiàn)學分互認、自由轉學，從而構建起高校招生的立交橋。

第三，充分考慮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高等教育發(fā)展規(guī)模與速度都是由國民經濟發(fā)展水平決定的。人們對接受高等教育的需求以及用于支付高等教育持續(xù)發(fā)展的物質條件，在很大程度上與人均GDP有關。統(tǒng)計表明，人均GDP低于1 000美元時，高等教育毛入學率低于15%;人均GDP在1 000到3 000美元之間的時候，高等教育毛入學率介于15%～50%之間;當人均GDP高于12 000美元時，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將超過50%。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進程中，經濟狀況以及國家財力是高等教育發(fā)展的重要支撐因素。2017年，我國人均GDP達到8 800美元[4]，根據(jù)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發(fā)布的針對中國2018年的經濟預測，中國人均GDP有望首次突破一萬美元大關。即便如此，我國經濟實力尚不能完全滿足高等教育發(fā)展的需要，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還將處在“后大眾化”或“普及化”初期階段。在高等教育日益追求內涵發(fā)展的當下，普及化階段的招生應當充分考慮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承受能力。

參考文獻

[1] 教育部.我國即將由高等教育大眾化階段邁入普及化階段[EB/OL].（2019-02-26）[2019-03-20].

http：//www.moe.gov.cn/fbh/live/2019/50340/twwd/201902/t20190226_371310.html.

[2] 張忠華，張?zhí)K.“互聯(lián)網+高等教育”變革路徑探析——基于《斯坦福2025》的思考[J].高校教育管理，2018（03）：66-71.

[3] [日]金子元久.高等教育的社會經濟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31.

[4] 國家統(tǒng)計局.中華人民共和國2017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EB/OL].（2018-02-28）[2019-01-21].

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802/t20180228_1585631.html.

（責任編輯? 李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