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公租房的一家人，堅持善舉三十年

李波

這是沈陽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趙永久全家多年來一直以綿薄之力回報社會——資助貧困學(xué)生，支持社會公益活動。因為并不富裕，全家人傾盡全力堅守著這份善舉，至今已超過30年。其間，女兒曾因為父親對別人的孩子更好而哭鬧過，妻子也曾因為丈夫捐出生活費而提出過離婚。但在吵過鬧過后，一家人卻共同踏上了公益之路。

在2018感動中國候選人物名單中，有一位來自沈陽的保潔員。他的事跡曾作為閱讀材料出現(xiàn)在中學(xué)的試卷中：“趙永久是一名下崗工人，過著平凡且有些艱苦的生活。但正是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沈陽人，30年間，每月拿出收入的1/3做慈善，累計資助37名貧困學(xué)子。”

2019年1月15日，沈陽北站南廣場，58歲的趙永久正在寒風(fēng)中排隊等候開往城郊的公交車。當(dāng)天上午，他和妻子楊萍到醫(yī)院給一個嚴重?zé)齻哪泻⒕柚?00元醫(yī)療費，回家時要在沈陽北站換乘另一趟公交車，再坐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家。

把錢捐給別人，自己卻為了節(jié)省車費在寒風(fēng)中發(fā)抖。對此，趙永久的解釋是：“我一直都坐公交車啊。”妻子楊萍補充道：“打車太貴了，兩元錢就能到家的事，打車得好幾十元。”

8歲女兒不理解父親而劃爛報紙

趙永久的家在沈陽市大東區(qū)惠民家園。這是一個專門為城鎮(zhèn)中等偏下收入且住房困難家庭建設(shè)的公租房小區(qū)。居住在這里的家庭，每月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2600元。

曾住過平房，甚至還在農(nóng)村租過房子，如今住進帶電梯的公租房，趙永久非常知足。“兩室一廳的房子，連床和大衣柜都給準備好了，一個月房租只有400多元。”

趙永久的南臥室里有一個床頭柜，是他從工地撿回來的，里面放的都是“貴重東西”，很少打開。

趙永久所說的“貴重東西”是3個塑料袋，一個裝著與他有關(guān)的報紙，一個裝著捐贈收據(jù)，一個裝著榮譽證書。如果把3個袋子打開，這個家在過去30多年里獲得的榮譽證書能鋪滿一床。

趙永久一直珍藏著一張1995年的報紙，當(dāng)年8歲的女兒曾劃爛了這張報紙，和他發(fā)生過一次激烈的沖突。

在那年召開的沈陽市跨世紀青年群英會上，34歲的沈陽紡織器材廠工人趙永久被評為青年志愿者標兵。頒獎過后，趙永久8年時間默默照顧左鄰右舍6名孤寡老人和殘疾人的事跡也見諸報端。在報道中趙永久說：“誰能沒有難處呢？我看到了，能幫就幫一把！”

但是在那年夏天，他卻在幫助一個家庭困難的小女孩時惹怒了女兒。8歲的女兒趙文珠發(fā)現(xiàn)，爸爸給那個陌生的小女孩買了一個雪糕，卻沒給自己買。她哭著回到家，找出爸爸引以為榮的那張報紙，一邊用筆劃爛“趙永久”三個字，一邊反問爸爸：“對別人比對自己的女兒都好，你算什么好人！”

1998年，到處做好事的趙永久惹了一個更大的禍，因為他拿自家的生活費去幫助別人，妻子楊萍憤怒地提出離婚。時隔21年，再回想當(dāng)時的場景，楊萍說：“那一年我剛剛買斷工齡，其實就是下崗了，對以后的家庭生活非常擔(dān)憂，特別希望手里能有點兒錢，可是我攢一點兒，他就花一點兒，我實在受不了了。”

在岳父的勸解下，兩個人沒離成婚。趙永久說：“我岳父比較支持我，覺得我做的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我倆的單位開不出工資時，他就悄悄地給我媳婦兒拿點兒錢，我可能算是最早一批啃老族吧。”

大學(xué)生畢業(yè)6年后通過媒體尋找恩人

雖然在岳父的勸解下夫妻倆和好，但趙永久心里總有些不踏實，他想讓妻子知道，他把那些錢花到哪兒了。

一天，趙永久帶著妻子來到沈陽一所高校食堂，見到了一名午餐只有饅頭、咸菜、白開水的大學(xué)生。當(dāng)楊萍親眼看見丈夫每月拿出50元錢資助的大學(xué)生時，心中的怨氣瞬間消失了。從此之后，她便成為丈夫最堅定的支持者，時常邀請這名大學(xué)生到家里吃飯，有時還準備一罐肉醬讓他帶回學(xué)校。

2004年8月，沈陽一家報社在報紙上發(fā)表了一篇尋找恩人趙永久的文章。一名趙永久資助過的大學(xué)生，畢業(yè)6年后，想當(dāng)面謝謝那個雪中送炭的趙叔叔。

當(dāng)時趙永久雖然還是沈陽紡織器材廠的門衛(wèi)，但他的家已經(jīng)搬到于洪區(qū)楊士鄉(xiāng)。重逢那天，在他們租住的平房里，這名大學(xué)生與趙永久一家人聊到凌晨。離開時，她留下500元錢，說希望天下所有好人都有好報，“我雖沒有涌泉以報恩，但是我能拿出一杯水。”

拒絕不了這500元錢，趙永久就又拿出500元，一起捐了出去。

那年冬天，趙永久在去康平北四家子中心小學(xué)參加公益活動時，帶上了17歲的女兒趙文珠。趙文珠至今清楚地記得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向貧困學(xué)生獻愛心活動結(jié)束后，校長突然找到我爸，說有一個孩子本不在這次資助名單里，但是他家前一天剛剛失火。”

趙文珠跟著父親來到失火現(xiàn)場，看著過火的房屋和站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爺孫倆，她用手捅爸爸，小聲央求爸爸幫幫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孩子。“當(dāng)時我爸翻遍全身就剩下100多元錢，看到這家太可憐了，我爸干脆把穿在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把戴在頭上的帽子摘下來，全都給了那個老爺爺。”

從此之后，趙文珠也跟父親一起踏上了公益之路，父親捐錢，她就捐書。幾年時間，她先后到過葫蘆島南票區(qū)、錦州義縣、鐵嶺昌圖縣、沈陽法庫縣、阜新蒙古族自治縣、清原滿族自治縣，一共捐出了300多本新書。

賬本里的每個數(shù)字都充滿善意

在趙永久保留的捐贈收據(jù)和匯款單中，有捐給青海玉樹地震災(zāi)區(qū)的，有捐給希望工程的，有捐給市區(qū)慈善總會的，還有隨媒體參加公益活動的，金額以50元、100元、200元居多，數(shù)額稍大的是幾張希望工程結(jié)對救助卡，上面都是400元。2017年8月，婦女雜志社為救助重病女童艾益帥倡議捐款，趙永久第一時間趕到雜志社慷慨解囊。有很多捐贈和資助沒能留下記錄，甚至趙永久自己都記不全了。有時候，他會在某個場景下突然想起自己做過的一些事，也會因為一個短信勾起他對某個孩子的記憶。

最近幾年，趙文珠開始記賬，哪天在哪兒給誰捐了多少錢，都一一記錄。就是這樣50元、100元地捐，次數(shù)多了也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遼寧省青少年發(fā)展基金會3次700元、沈陽市教育基金會50元、沈陽市慈善總會12次1410元、賑災(zāi)捐款2次100元……每翻開一頁，加一加就是幾千元。

在這個賬本上，支出項里的每個數(shù)字都充滿了善意，當(dāng)這些數(shù)字堆積在一起時，善意就匯聚成了大愛，瘦小的趙永久也變得高大起來。

為了呵護這份善良，很多人都在默默地支持趙永久。于是，趙文珠的賬本上就多了一個收入項：2017年8月25日，愛心人士唐女士來我家，留下慰問金1000元;9月11日，商業(yè)城代總送來5袋大米;2018年2月11日，沈陽市委宣傳部送來兩盒雞蛋、兩桶豆油、一袋面粉、一盒牛奶和慰問金1000元;2月12日，沈陽市大東區(qū)津橋街道辦事處獎勵100元……

幾年前趙永久在中街做保潔，一個女士專門到中街找到他，說很高興跟趙永久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然后拿出1000元錢塞給他，連名字都沒留就走了。

2018年，趙永久三次生病住院，每次都有人到醫(yī)院看望或到家里送東西，甚至過冬的棉衣棉褲都給他準備了。“很多人來了，放下東西就走，連名字都不留。那些素不相識的人，讓我們?nèi)腋械胶軠嘏！?這些來自陌生人的支持，讓趙永久非常感動。

30多年時間，趙永久帶動了很多人，也感動了很多人，還有很多人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關(guān)注他的冷暖。如今的趙永久家，就像一個傳遞愛心的中轉(zhuǎn)站，趙永久負責(zé)幫助那些遇到困難的人，也有一些人負責(zé)幫助趙永久，盡可能地讓他生活得更好一些。

編輯/纖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