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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東漢蔡邕提出疾澀的概念以來,疾澀就貫穿于書法、篆刻藝術的傳承與發展之中,并在實踐中不斷得到運用與表現。篆刻藝術中的“疾”表現為沖刀法,“澀”表現為切刀法,疾澀則表現為沖、切刀法的結合。刻刀與印石的摩擦影響著篆刻藝術疾澀法的表現,疾澀互用可克服單獨使用疾或澀所出現的弊病。疾澀通過使用刻刀的節節頓挫將刀力注入印石的點畫線條之中,使點畫線條挺拔有力并且節奏變化較為豐富。那么,篆刻使用疾澀的原因是什么呢?在此,我將其歸納為以下幾點。
摩擦是普遍的自然現象,只要物體相互接觸,并有相對運動或相對運動趨勢存在,就會發生摩擦。摩擦力與接觸面的大小有關,接觸面越大,摩擦力越大,成正比關系;摩擦力亦與壓力成正比,壓力越大,摩擦力也越大。所以,增大摩擦力的方法是使接觸面變粗糙和增大壓力。刻刀“硬筆”彈性十足,可很好地增加刻刀的壓力,從而增強刻刀與印石的摩擦力。印石表面越粗糙,越能增加刻刀與印石的摩擦力??痰渡钊胧?,從刻刀與印石的底面接觸摩擦增加到刻刀左右石面的摩擦,即摩擦面一下子增加了刀痕中刻刀的左右印石面,摩擦力自然變大。但是,為了破除石頭的摩擦力即阻力,得用疾、沖刀法,這樣有阻力卻仍加速行進才能破除阻力,停刀時需在高速運刀時戛然而止,可使刀力深入石中,這就是常說的“勢如破竹”。漢鑿印是在質地堅硬的金屬上一點一點地刻鑿,不像我們在印石上舞刀破石那樣所向披靡,所以行刀短、節奏緊密方能破除金屬硬質的阻力,一個長筆畫往往由許多短畫組成,線條呈波浪狀的鑿痕。如漢《部曲將印》,其鑿痕很突出,有些線條頗類似于切刀效果,堪稱是切刀的鼻祖了。

《美意延年》齊白石
篆刻摩擦力的大小,還與刀的厚薄、石的軟硬有關。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刀厚即鈍、石硬則摩擦力大;刀薄即銳、石軟則摩擦力小。刀不可太鈍,石不可太硬,否則滯刀,難以推動刀桿加速行進,刻出的線條容易出現支離瑣碎等弊病,所以刻刀要定期磨,印石篩選時要避免帶有砂釘的。但也有特例,吳昌碩以深厚的功力專用鈍刀硬入,形成了其獨樹一幟的印風。

《溪南老人》清.吳昌碩
沖刀刻出的線條流利自然,挺勁雄渾;切刀刻出的線條峭折鈍拙,蒼勁古拗。疾與澀,有各自的優點也有各自的缺點。單用沖刀,易于光、扁、滑、板、弱、野,如平直呆板的線條似黑體美術字之筆畫,毫無起伏變化,筆情刀趣俱失。澀刀凝重蒼老,可救沖刀易于平直呆板之病。來楚生云:“沖刀人人能之,但不宜多用,多用易板刻,應時以切刀救之。”沖刀刻印時容易浮滑,刻出的線條容易輕薄無力,所以沖刀并非一沖了事,而要參以澀、切刀的方法一節一節地推進,使刻出的線條鋒穎秀逸、古樸蒼勁,可避免沖刀直沖不夠凝重之弊。丁敬使用短刀碎切的原因是對當時光潔、嫵媚印風的反叛,力挽矯揉造作之風,并同流媚的時尚印風拉開距離。
澀刀、切刀的缺點主要表現為沉著穩重有余,而瀟灑飄逸不足,不能表現豪放一路的印章。用澀、切刀法刻出的線條多含蓄并有蒼茫樸茂的金石氣,但使用不當,易流于臃腫、凝滯而失去神采。如運刀時機械切刻,表現為呆板的鋸齒形刀跡如鶴膝狀,俗不忍睹;或者使刀上下顫動,把線條刻得太碎、過于屈曲扭彎,形成鋸牙燕尾,呈現出冷澀奇崛的風貌,俗氣可厭。
從上可見,疾與澀構成矛盾的兩個方面,是一種沖突。而篆刻藝術的動人之處,正在于消解這種沖突。所以疾澀、沖切法往往結合起來使用,不能偏執一方。篆刻雖小,但更為追求天真爛漫,更要富有精神,這樣才能預防匠氣。來楚生云:“線光忌浮滑,線缺忌鋸牙,要在不光不缺之間。”用刀疾與澀相輔相成,用刀既要澀,刀勢又欲疾,刻出的線條自然蒼潤有神,印章才能達到渾然一體的境界。
沖切刀相互結合運用,是將沖刀、切刀的優點突出,以戰勝對方各自存在的缺點,能夠獲得單純使用一種刀法無法達到的藝術效果。兩種刀法在配合運行時,以沖刀法為主或以切刀法為主,所形成的效果又不相同。以沖刀法為主,以切刀法為輔,刻出的線條多表現為雄勁蒼古之態,既遒勁雄健,又不乏渾穆華滋的獨到意境。以切刀法為主,以沖刀法輔之,刻出的線條多表現為遒茂勁拙之韻。疾澀、沖切結合,各展其長,各避其短,這就更能增加印面表現的藝術效果,增強其節奏雄渾之趣。如吳昌碩,其印風雄渾,既有氣勢又有節奏。《苦鐵》一印,便是以切刀為主的沖切結合,有的筆畫顯得剛勁有力,有的筆畫有含蓄渾樸之意;有的則是在同一筆畫中,一邊為沖,另一邊輔之以切,如“苦”字的橫畫;或筆畫的開頭以切刀為主,中段以沖刀為主。這樣就增加了筆畫與筆畫之間或前后與左右之間的對比,既豐富了筆畫的表現力,又增加了全印章法的平穩感。

《苦鐵》清.吳昌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