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深處（組詩）

孫啟放

明天深不可測

嶄新源于明天。

萬物如常嗎？

我們虛構明天的鳥鳴

是舊的。

一廂情愿。而鳥鳴

確實妨礙了

我們在崖壁上的立足

那么多失足者

迷戀鳥的仿生學家

長出失敗的翅膀

他們最終

把喙從人臉上扯下來。

沒有誰丈量出

下一聲鳥鳴的底細。

過往可以復制

而經驗，必然被打破。

明天深不可測

明天的鳥鳴

永不可知。

局部的春天

買春者以粉敷面

書房壁上畫一只鳥

立于有花骨朵的枝頭

一縷寒風透墻襲來

吹翻鳥的羽毛

很細致的工筆

不是很遠處

白馬寺正舉辦開光大典

戲臺上綠柳如絲

咿咿呀呀長袖似水

“苦煞了小奴家”

小奴家的媚眼如絲

書生的心亂如絲

我突然意識到

這是春天的局部

清晰度高于整體

小奴家洗去油彩妝

說，今天完事了

書房的墻壁上

那只鳥丟下一聲鳴叫

不知所蹤

慈悲

在他殘破的耳輪后

有一道消失于僧袍內的刀痕

長長的山道上

落葉被一堆堆歸攏

落葉是什么？

他雙手緊緊攥住掃帚

師傅說：

“螻蟻知佛性，落葉也慈悲”

無量心、無量心

他胸中歡喜成一縷光明

小心搜尋每一片落葉

如同小心搜尋

那些刀客中曾經的顯赫對手

風衣

像風衣一樣懷念風

抵御、隔絕。風衣將風

視為對手

而風養活風衣

風吹去日月，吹去塵土

吹走人

吹老斑駁的墻壁

紅木的衣櫥

現在，一襲黑色的風衣

就掛在那里

疲憊、空落、無聊

多么神往

那曾經半空中的輕輕一旋

斜飛而至的切面上

風，在臂彎中

一如瘋玩后安靜沉睡的孩子

春安

樓群如傾。一位輪椅老者

緩緩滑進明亮的日影。

有一剎那

他恰好停住

臉部，呈現出清晰的陰陽界。

花未眠

與梅花匹配的，只有少年和女性

我的少年從未成型

家鄉的白馬寺是未眠的

后院幾株稀疏的老枝

讓我腦中沒由來地閃過

“柳夢梅”這個奇怪的名字

當早晨來臨

驚落的花次第落入草叢

如果我有過所謂的少年

是一位曾經視花為畏途的逆子

一朵未眠的花

類似女性饜足的未眠

白馬寺空曠的草地上

那么多的少年將足球踢至天邊

他們何嘗明白

“花眠”或者“花未眠”

只是梅花自身的道理

解除

時間沒過頭頂

生命低于流水。

血液暴動：

當一張字紙在烈火中更衣

有人將債臺高筑成堡壘。

有人在時間中永難老死；

有人在老死前永難徹悟。

白云深處

我有無救的愚頑

找不到白云的缺口。

只見識過

恣意的白云生出更多的白云

未知的白云看不到深處

我曾經著迷的是：

未知的深處當比深處更深。

在被白云虛抱的黃山

難見陽光的背面

一個嗜睡的人無有悲喜

敘述是眼前不遠處的斷崖式

“深處是虛構。”

他似乎是一位超驗者

揮一揮一片出岫的白云

“萬物的私奔之心

也是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