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血壓病對貧困農民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影響

任麒升，沈 政

(1.浙江農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1300；2.浙江省重點培育智庫浙江農林大學浙江省鄉(xiāng)村振興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300)

現階段，中國農村疾病模式已轉變?yōu)橐愿哐獕翰橹鞯姆莻魅拘月圆〖膊∽V[1]。根據《第五次國家衛(wèi)生服務調查分析報告》，我國15歲以上農村人口的高血壓患病率自2003年的2.1%提高到了2013年的12.3%；在2013年，高血壓病在15項農村主要慢性病中所占比例為41.8%，成為農村最主要的一類慢性病。對于農村貧困家庭而言，保持良好的身體健康和勞動效率不僅是農戶自身實現脫貧的基本保證，同時也是農村健康扶貧的重要內容之一。

從相關文獻來看，慢性病會使農民的勞動生產效率降低，進而降低其勞動參與度及供給時間[2，3]。但也有研究指出，中國農村老人在健康水平下降的情況下，仍然不會大幅減少勞動時間，也就是存在較大程度的“無休止勞動”[4]。另外，由于慢性病既會給患病家庭帶來巨大的醫(yī)療經濟負擔，還增加了對患病者的照料及護理，這也很可能會影響到患病家庭內其他成員(如配偶、子女)的勞動供給決策與安排[5，6]。可以看出，慢性病與農民勞動供給的背后邏輯關系仍有待進一步研究。考慮到農村老齡化及高血壓病的普遍性，本文通過分析高血壓病對貧困農民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影響及作用機理，為進一步改善農民健康從而促進勞動力供給的政策制訂提供參考。

1 資料來源與方法

1.1 數據

本文數據來源于1991-2011年的中國健康與營養(yǎng)調查(CHNS)。首先，篩選出居住在農村且具有農業(yè)戶口的受訪者。然后，采用世界銀行人均每天1.25美元的貧困標準，對家庭人均凈收入高于此標準的觀測樣本進行剔除。保留農村已婚夫婦作為研究樣本，用以考察配偶患病對夫婦雙方勞動的影響。在剔除關鍵變量數據缺失和異常值后，最終有效樣本為5450個，丈夫和妻子的樣本數分別為2725個。

1.2 方法

在分析高血壓病對農村家庭夫婦勞動供給時，由于丈夫和妻子的勞動供給決策會相互影響，若采用單個方程進行回歸估計會導致估計結果有偏[7]。因此，本文構建聯(lián)立方程模型估計并分析高血壓病對農民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影響，具體模型形式如下：

Laborh,it=α0+α1hyperh,it+α2hyperw,it+M′γ+εh,it

(1)

Laborw,it=β0+β1hyperw,it+α3hyperh,it+M′λ+εw,it

(2)

其中，方程(1)表示丈夫的農業(yè)勞動供給方程，方程(2)表示妻子的農業(yè)勞動供給方程。labor是反映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因變量，通過全年農業(yè)勞動小時的對數值來衡量。hyperh,it和hyperw,it是核心解釋變量，前者表示丈夫是否患有高血壓病、后者則表示妻子是否患病；M是包含村民個人特征、家庭環(huán)境和村莊環(huán)境相關信息的一系列控制變量，并且控制了地區(qū)及時間上的影響效應。由于三階段最小二乘方法(3SLS)能夠利用系統(tǒng)方程的完全信息，而使模型估計更有效率[8，9]，故本文采用三階段最小二乘方法(3SLS)對上述的聯(lián)立方程組作回歸。在此基礎上，利用聯(lián)立方程模型進一步考察配偶高血壓病對農民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影響機理：由于配偶患病需要更多的照料和幫助，因而他們的伴侶很可能為此需要花費較多的時間用于家務勞動，從而導致自身勞動時間減少。因此，本文預期家務勞動是配偶患病情況影響家庭內部夫婦勞動時間分配的一個重要中介因素。

1.3 變量

因變量為農業(yè)勞動供給時間，以受訪者全年農業(yè)勞動總小時數并取其對數形式進行測量。核心解釋變量包括本人高血壓病和配偶高血壓病2個虛擬變量，分別表示本人和配偶的高血壓病患病情況。為了避免主觀上的測量偏差，本文使用CHNS體檢問卷中的血壓測量數據，來判定受訪者的高血壓病患病情況[10]。在分析配偶高血壓病對勞動供給的影響途徑中，選用家務勞動時間作為被考察的中介變量，該變量將購買食品、做飯、洗衣服和清掃房間的平均每天所花時間進行加總，換算成全年總小時數的對數形式。借鑒相關文獻研究，其他控制變量包括年齡、受教育程度、新農合參加情況、土地經營規(guī)模、家里小孩人數、村莊道路狀況以及是否有公共汽車站。上述變量的名稱、定義和均值統(tǒng)計結果見表1。

表1 變量名稱、定義及均值統(tǒng)計

2 結果分析

2.1 基本情況

表1顯示，農村家庭女性的全年平均農業(yè)勞動總小時數為1232.8h，比男性多出144.2h，這部分反映出農村農業(yè)勞動力的女性化特征。另一方面，女性家務勞動時間也明顯比男性高，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我國農村家庭“男主外、女主內”分工模式的基本事實。根據高血壓病的診斷情況，男性患病率為19.8%，比女性高出約5個百分點。在受訪者年齡方面，男性平均年齡為(46.6±14.2)歲；女性為(44.9±13.8)歲，研究對象的年齡大致處于中老年階段。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大部分受訪者的受教育水平在初中及以下，其中男性比例將近90%，而女性比例超過了95%，學歷在高中及以上的男女比例為別占到10.1%和3.9%。統(tǒng)計結果還顯示，樣本的家庭人均年收入為4543.5元，根據《中國農村貧困監(jiān)測報告》，2010年我國貧困地區(qū)農村居民人均總收入是4517.7元，和本文的結果十分接近，這反映出此調查數據樣本具有較好的代表性。在研究樣本中，男性平均年齡為46.6歲，女性為44.9歲；大部分受訪者的受教育水平在初中及以下，其中男性比例將近90%，而女性比例超過了95%。

2.2 高血壓病對農業(yè)勞動時間的影響

表2報告了高血壓病對農業(yè)勞動供給時間影響的總體樣本估計結果以及按年齡分組的估計結果。所有回歸方程的布羅歇—帕甘檢驗(Breusch-Pagan)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因此，應拒絕農戶丈夫與妻子2個勞動供給方程之間是相互獨立的原假設，可以認為存在某些不可觀測因素，同時影響丈夫和妻子的勞動供給決策，故采用聯(lián)立方程模型進行回歸估計是較為合理的。

表2 高血壓病對農業(yè)勞動時間影響的估計結果

注：*、**和***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括號內結果為標準誤。

從總體樣本的估計結果來看，在丈夫回歸方程中，本人或配偶高血壓病對丈夫農業(yè)勞動時間影響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224和-0.148，影響方向為負，但未通過5%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在妻子回歸方程中，本人或配偶高血壓病對妻子農業(yè)勞動時間影響的回歸系數則分別為-0.394和-0.285，影響程度大于高血壓病對丈夫的影響，并且均在5%的水平下統(tǒng)計顯著。表2對45歲以下和45歲及以上人群進行分組回歸的估計結果。在45歲以下的群體中，本人及配偶患病對丈夫和妻子的農業(yè)勞動供給均未產生顯著影響。對于45歲及以上的中老年農民，本人及配偶患病對丈夫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影響仍然不顯著；但在妻子的勞動供給決策中，不僅本人高血壓病導致自身年均農業(yè)勞動供給時間顯著降低了38.2%，配偶患病也會使妻子的農業(yè)勞動時間降低32.4%。

2.3 高血壓病、家務時間與農業(yè)勞動時間的關系檢驗

分析配偶患病情況對家庭夫婦農業(yè)勞動的影響途徑，表3報告了農村夫妻高血壓病、家務時間與農業(yè)勞動時間的聯(lián)立方程估計結果，其中括號內結果為估計值的標準誤。從丈夫家務時間和農業(yè)勞動的回歸方程來看，配偶高血壓、丈夫家務時間與丈夫農業(yè)勞動時間三者之間沒有表現出顯著的影響關系。而對于妻子家務時間和農業(yè)勞動的回歸方程估計顯示，配偶高血壓病對妻子的家務勞動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配偶高血壓病變量對妻子家務時間影響的估計系數為0.155，說明男性高血壓患者，其妻子家務勞動時間比未患病的增加15.5%；家務時間變量對女性農業(yè)勞動時間的回歸系數為-1.886并且顯著，說明家務勞動會顯著減少女性的農業(yè)勞動供給時間。

表3 高血壓病、家務時間和農業(yè)勞動時間的聯(lián)立方程估計

注：*、**和***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括號內結果為標準誤。表中略去了控制變量、省份及年份虛擬變量的估計結果。

3 討論

3.1 高血壓病對農村女性農業(yè)勞動的負面影響比男性大

研究結果顯示，在農村貧困家庭中，高血壓病會使男性和女性的全年農業(yè)勞動時間分別降低22.4%和39.4%。配偶患病對家庭夫婦農業(yè)勞動供給同樣產生了負面作用，在配偶患病情況下，丈夫和妻子的農業(yè)勞動供給時間分別減少了14.8%和28.5%。這反映出高血壓病對農民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影響存在明顯的性別差異，高血壓病對農村女性農業(yè)勞動的負面影響要大于男性。一方面，由于男性身體素質比女性更強，在遭受高血壓病沖擊時，其勞動力供給受到的負面影響會比女性小[3]；另一方面，考慮到農村家庭內部家務和工作的不同分工，丈夫通常是家庭成員中獲取收入的主要勞動力，為了穩(wěn)定家庭經濟來源和日常消費，即便是在患病情況下也不會輕易減少勞動時間；而女性往往是家庭照料者角色，一旦配偶患病，就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來照料配偶和打理家務，因而會更容易退出勞動力市場，導致減少自身的勞動時間供給[11，12]。

研究還表明，高血壓病對女性農業(yè)勞動供給的影響因為年齡不同而有所差異：對于45歲以下女性，高血壓病對農業(yè)勞動供給的負面作用較小且不顯著；而對于45歲及以上中老年女性，高血壓病會顯著減少農業(yè)勞動時間。另外，在農村中老年人家庭中，高血壓病患病率往往要高于年輕家庭，這使得農村中老年婦女對患病配偶的照料和家務勞動也會更多，因而自身的勞動供給時間會相應減少。近年來我國慢性病發(fā)病率在中國人口老齡化和疾病譜發(fā)生變化的情況下迅速上升，農村貧困慢性病患者也有增長的態(tài)勢[13]。這必然不利于農村農業(yè)勞動與生產，而且也會使農民容易陷入長期、連續(xù)性貧困。因此，需大力加強對農村貧困人口慢性病的精確識別及服務，尤其需要保障農村女性和中老年人的健康需求，因為他們面臨的疾病風險往往較大且對醫(yī)療服務需求也會更多。

3.2 配偶高血壓病顯著增加農村女性的家務勞動負擔

本文進一步考察了配偶患病情況、農村夫婦家務時間與農業(yè)勞動時間三者之間的關系。從高血壓病與家務時間的關系來看，配偶患病對丈夫家務時間的影響不顯著，但會顯著增加妻子的家務勞動時間。這是因為相較于女性而言，男性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在勞動力市場上，從事家務勞動相對更少，因此配偶患病對男性家務時間的影響作用較小甚至不明顯；而女性則更多的負責家庭內的照料和家務事，當配偶患病時，她們會承擔更多的家務勞動[14]。從家務時間對農業(yè)勞動的影響來看，家務時間與丈夫農業(yè)勞動之間沒有顯著關系，而家務時間對妻子農業(yè)勞動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由于農村已婚婦女往往同時承擔家庭勞務和農業(yè)生產，當家務勞動增加時，相應的農業(yè)勞動供給就會明顯減少[15]。可以看出，在配偶患有高血壓病的情況下，農村女性的家庭照料的負擔將會大大增加，進而對她們的農業(yè)勞動供給產生了明顯的抑制。在未來的精準健康扶貧工作中，需進一步關注患有慢性病的農村貧困家庭，通過建立和完善農村患病家庭的福利支持和扶貧配套措施，減輕女性的家庭照料負擔，更好地促進農村婦女勞動供給。

4 建議

本文研究結果顯示，高血壓病對農村貧困家庭男性和女性農民的農業(yè)勞動供給均產生了負面影響，而且這種負面作用對農村女性和45歲以上中老年人的影響程度更大。另外，男性高血壓患病者也會顯著增加妻子的家務勞動時間，導致農村婦女家庭照料負擔加重，進而阻礙女性的農業(yè)勞動供給。因此，改善農民健康特別是提高農民對慢性病的預防意識及保健護理對促進農村勞動供給與實現健康扶貧有著積極作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可通過鄉(xiāng)村醫(yī)生對農民宣傳普及一些身體與心理的健康教育知識，使其更好地管理自己的身體與心理，預防高血壓病的發(fā)生。應當讓家庭醫(yī)療服務走進農村家庭，為慢性病患者提供及時且必要的醫(yī)療服務和恢復照料，在保障患者健康同時緩解家庭女性成員對病人的照料負擔，從而更好的釋放農業(yè)勞動力。此外，為了減輕患者的經濟負擔，提高醫(yī)療服務利用，還可以擴大新農合、大病保險和其他一些農村醫(yī)療保險對高血壓病的保障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