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鋒小學的畢業生有啥不一樣

高吉全

石家莊市雷鋒小學位于石家莊橋西區，起源于解放前的一所村辦小學。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這所小學的軟件和硬件，每次在區里的排隊都是倒數第一、二名。1989年，區政府投資改建教學樓，校舍有了改觀，不再是原來的小破平房，但也就是一個空空的樓。大家心氣上來了，就討論，怎么改變學校的落后面貌啊？那就發揚雷鋒精神，艱苦奮斗吧！老師和學生人人動手，美化校園，前后花了兩年時間，居然就成了石家莊市“優美校園”的典型，全市同行前來學習參觀的絡繹不絕。

學雷鋒能改變學校面貌，那能不能改變學生面貌？學校師生們沒有停步。1991年，學校開始確立學雷鋒特色教育主題，制訂了《學習雷鋒精神，建設文明校園》的特色教育實施方案，實施過程中又不斷發展、完善。到如今，29年，一路走來就有了記者眼前這座色彩明亮、充滿朝氣的校園。

一

五一長假后的第一個工作日，記者一早就來到了學校。該校少先隊大隊輔導員杜娟娟老師很熱情，之前在微信上聯系時就介紹了學校的各種情況。但真正走到學校門口，記者還是被眼前的陣勢“驚嘆”了：

這是一座明顯不大的校園，由于是上課時間，可伸縮的自動門已經關閉，門后一二十米遠就是一座端端正正的建筑。這座應該是教學樓的建筑外形，沒有什么奇特之處，不過配色十分搶眼，整片的赤褐色點綴著方方正正的明黃，達到了奇妙的寧靜與活潑的平衡。

讓記者驚嘆的當然不是這些，而是無處不在的各種雷鋒的元素。大門左側是手書“石家莊雷鋒小學”校名，落款是“賀敬之題”；右側是身著綠軍裝、胸掛軍功章的微笑著的雷鋒肖像，邊上配有藍底白字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內容；大門往里，正對著的，一座白瓷磚貼的基座上一尊潔白的雷鋒半身像，像是漢白玉的雕刻；雕像后面，再往上看，教學樓的門楣上又是一行手書：“讓雷鋒生命在新一代身上延續”，落款字體龍飛鳳舞，后來知道這是著名的開國中將孫毅將軍的題詞。孫毅將軍是河北人，戎馬一生，晚年傾心未成年人教育，曾經在1992年被評為全國少年兒童校外教育先進工作者，1997年又被共青團中央、中宣部、國家教委、司法部、全國人大授予“中國保護未成年人杰出公民”稱號。

視線沿著教學樓筆直的外立面向上延伸，在第三層的樓頂，立著引人矚目的“學雷鋒魂 走成才路”8個黃色行書大字。記者事先已經了解到，這是這所小學從決定開展雷鋒主題教育時就設定的校訓，將近30年間，這則校訓指引和見證著一批批孩子從這里健康成長，走上初中、高中、大學，走入工作、家庭、社會，成為一個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在校門口傳達室，記者報上要找的杜老師的名字，保安客氣地問：“您是記者吧？我這就給您打電話聯系。”看來杜老師已經通知過了，記者心里暗暗為杜老師的細心點了個贊。

二

記者此行的目的，是想看一看雷鋒小學實施雷鋒精神特色教育的效果如何。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全國各地關于小學生教育的議論非常之多，到底該實施精英教育，還是素質教育，還是怎么教育？孩子有了錯，到底是孩子的錯，還是家長的錯，或是學校的錯？有爭論，卻沒有結論。非常遺憾的是，就在記者此次采訪結束回到北京動筆寫這篇稿件的時候，網上又出現了江西上饒某小學因為同學之間矛盾家長持刀傷害學生致死的悲劇。記者越發覺得這次調查的重要性。

杜娟娟老師是位年輕熱情的老師。她親自到傳達室來接記者，然后在帶記者前往校長辦公室的路上，又一路介紹著走廊、樓梯兩邊的各種板報、櫥窗、照片。記者近年做過很多次雷鋒主題相關的采訪，就這么邊走邊看，居然就看見了喬安山、季增、陳廣生等許多熟悉的面孔。喬安山是雷鋒生前的親密戰友，電影《離開雷鋒的日子》主人公的原型；季增和張峻都是為雷鋒生前拍照非常多的人，張峻在2013年3月5日原沈陽軍區學雷鋒座談會上突發心臟病去世，季增曾為雷鋒生前拍照數百張，作為給雷鋒拍照最多的人，至今活躍在宣傳雷鋒精神的一線；陳廣生則是當年最早介紹雷鋒事跡的《雷鋒的故事》一書作者之一，僅《雷鋒的故事》一書，發行量就達2000多萬冊，在各種場合作報告更是數不勝數，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

照片上，都是喬安山、季增、陳廣生等與孩子們一起親密互動的照片，這樣一些與雷鋒有過直接接觸的活生生的名人、大人物，居然就親自來到了孩子們中間，講述雷鋒叔叔的故事，這會對學生們產生多么大的震動？！

在墻上，通過杜老師的提醒，記者還看到“知心姐姐”盧勤的身影、多位雷鋒生前部隊雷鋒班班長與孩子們的合影，還有許許多多或遠或近、或大或小的名人，許多與孩子們距離更近的學雷鋒先進分子，比如，多年捐資助學、被譽為“希望將軍”的河北省軍區原副政委趙渭忠，雷鋒小學的奠基者、老校長李嘉振，還有許多為雷鋒小學建設增磚添瓦的當地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在這樣一個環境里學習、生活，且不說肯定會有的各種各樣的傳承、教育活動，單單是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孩子們的心里也應該萌發些什么吧？

三

跟全國大部分小學學校一樣，賈會琴校長也是位女性，熱情、穩重、質樸。她向記者介紹了雷鋒小學的歷史、發展，也講了很多她非常熟悉的畢業生的故事，這都是記者非常希望了解的。

她講了學校當初如何發揚雷鋒精神艱苦奮斗建設美麗校園的歷史，又講了早年孩子們如何在老師帶領下利用暑假坐火車北上沈陽、北京，開展“千里尋訪雷鋒魂”遠足的故事，還講了得知《雷鋒之歌》作者賀敬之在西柏坡開會，校方如何前往西柏坡請大詩人為學校題詞的故事。請喬安山到學校講課、請戰士作家高玉寶、雷鋒班戰士到學校為孩子們輔導、與貧困地區小朋友結成“手拉手”伙伴、編寫學雷鋒教育校本教材、每年開展“身邊小雷鋒”活動……孩子們則在老師指導下創辦了《螺絲釘報》、自發定期前往周邊社區看望孤寡老人、主動為貧困地區孩子們組織義賣，還在老師指導下將發生在校園的學雷鋒故事自編自導自演拍攝成校園電視短劇……

學雷鋒，不都是轟轟烈烈的大事，更多的則是點點滴滴的日常小事。但正是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就在孩子們的心里播下了一顆顆雷鋒精神的種子。

賈校長講了這么多故事，有兩個故事給記者觸動最大。

一個是她對自己擔任校長的雷鋒小學的評價。

“雷鋒特色教育受惠的其實并不只是孩子。這個學校的師德師風也特別好。我從農村學校到縣城學校又到石家莊這個學校，現在感覺這個學校風氣特別好，人情味特別濃。老師們互相體諒，互相幫助，互相寬容，相處融洽，請假的老師都特別少，總覺得自己請假就要麻煩別人替自己干活，多不好意思啊！”

還有一個故事是關于一個叫浩浩的孩子，這個孩子的家庭環境比較特殊，孩子長期得不到家庭的溫暖，對外抵觸心很強。

有一次，浩浩這個孩子在學校里鬧著要跳樓，哭喊著“不想活了，你們都不要管我！”

賈會琴把浩浩攔了下來，帶到辦公室，摟進懷里說：“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委屈，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你要是沒錢買飯了，就從我這里拿，算是老師借給你的。我讓人把食堂的窗戶留個縫，你晚上要是實在沒地方去了，就從窗戶跳進來，老師給你留了張小床。”

后來，賈會琴看出孩子特別崇拜解放軍，又趁邀請雷鋒班戰士到學校來，特意安排雷鋒班的班長和小浩浩手拉手多說話，鼓勵他好好學習，長大了也去當兵。小浩浩有了目標，從此就像變了個人兒。

“其實孩子真是特別聰明，后來表現特別好，尤其是國學誦讀非常棒，老師又讓他擔任活動小主持人。后來畢業上了職校還專門回來看老師，穿得板板正正，特別有禮貌，還特意拎了一袋蘋果。”

四

學雷鋒魂，走成才路，到底怎樣才算是學到了雷鋒精神的魂？又怎樣才算是成了才？

可能在很多人的眼里，小浩浩的故事不能說明問題。

2016年，學校舉行雷鋒小學命名20周年紀念活動，許多已經走上工作崗位的畢業生，或者回校參加座談，或者通過寫信交流。從師生當年留下的文字中間，似乎看到了他們對學雷鋒魂、走成才路自己的理解。

1998年從雷鋒小學畢業的董雪，參加座談時，是加拿大一家建筑設計公司的設計師。他說：“雷鋒精神，是一種印記。從這里走出的學生，血脈里都會有雷鋒精神的基因，特別是雷鋒精神包含的博愛與高尚，已經成為我人生的信念與座右銘。”

在白求恩和平醫院工作的范瑋，將學雷鋒定義為“培養好習慣”。她回憶說：“童年時并不很理解為什么要學習雷鋒，只是單純地認為學習雷鋒就是助人為樂，嚴格要求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活閱歷的增加，我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學習雷鋒并不是那么簡單，而是一種好習慣和素質的養成。”

時任石家莊經貿大學團總支書記的蔡楊，不但自己指導的學生在“全國創業計劃大賽”中獲得銅獎，個人也獲得石家莊市“新長征突擊手”“優秀團干部”等榮譽。她將雷鋒精神教育的核心歸納為一種平凡中的堅守：“一件事情，被當作一種事業，它就具有了堅持不懈的源動力；一份力量，被當作一塊堅石，它就具有了鑄就信仰堡壘的支撐力；一種精神，被當作一生的追求，它就具有了催人奮進的強大生命力。”

當年的“身邊小雷鋒”蔡淑彬，2003年大學畢業后走上了創業之路，如今已是兩家初創公司的總裁，還當選秦皇島市青聯委員。回憶自己的創業歷程，她認為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雷鋒精神的熏陶：幫助別人是一種幸福，自信樂觀是一種態度；做人要目標堅定，做事也不畏艱辛；只有不斷地付出，才能有最終的結果。因為這樣的價值觀，她可以在大雨中停車帶一個陌生的路人；可以在同行急需的時候，無償提供設備和幫助；可以在招聘了可以減免稅收的下崗工人后，依然照章納稅，積極回饋社會。

用畢業生自己的話說，因為雷鋒精神感召，孩子更富有愛心；因為雷鋒精神感召，孩子更做事鉆研；因為雷鋒精神感召，孩子更勤儉節約；因為雷鋒精神感召，孩子更不怕困難；因為雷鋒精神感召，孩子更熱衷公益……

一旦有了這些品質，孩子是不是也可以更容易成為世俗意義上的“才”？

采訪接近尾聲，雷鋒小學的畢業生到底有什么不一樣？記者把這個問題“拋”給賈校長，她坦言：并沒有什么不一樣。不過她還是告訴記者這樣一個經歷：

“前兩天我們帶著學生去參加研學活動。當時那些機構的負責人就跟我說，一聽說是雷鋒小學的孩子，我們的教練都特別高興。我問為什么啊？對方說，雷鋒小學的孩子不一樣，又活潑又好帶，關鍵是孩子們特別有秩序感，遇事懂規則，知道謙讓。去年他們就跟我說，今年又專門跟我說這一點，我們的老師聽了也很高興。”

記者聽了也很高興。

教育的本質是什么？不只是教一個人多少知識，而是讓一個人明白他應該對社會擔負的責任；教育的意義在哪里？不只是單個人或家庭的回報，而在整個社會良俗的構建。

石家莊市雷鋒學校既不是雷鋒生活過的地方，也不是雷鋒戰斗過的地方。石家莊雷鋒小學的故事，不但可以復制，而且值得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