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皆非

肖崇東

1

何家杰小時體弱多病，父親何千總送他到明月庵跟了塵真人做了俗家弟子學習武藝。真人原為朝廷高官被權奸王振陷害，只好將獨生女交給部將柳武撫養(yǎng)，自己潛逃出家修行不問世事。何家杰上山之后未婚妻家陡遭變故，岳父劉守備被人誣告入獄，家里人被官府賣給他人為奴……

何家杰練成武藝，真人讓他回家還送只救命神鷹給他。這只鷹能辨人的氣味，它雖在野外散放著飛行，卻常在主人頭頂上盤旋，遇上什么事兒只要吹個唿哨它就飛來了。

這天，何家杰到鎮(zhèn)上辦事見前面擺了個大擂臺，擂臺上掛一幅美人圖，原是邊庭薛元帥為女招婿。元帥年過五旬只生一女，想招個乘龍快婿擺擂比武招親，派手下愛將“雷家三虎”鎮(zhèn)臺。

“雷家三虎”老大飛天虎雷春，老二鉆地虎雷夏，老三上山虎雷秋。三人武藝高強屢立戰(zhàn)功深得信任。元帥放言只要有人打敗“三虎”，即可迎入元帥府為婿。

何家杰看到美人圖像，被圖上美人勾去魂魄，決定比武爭美。可比武人多，登臺還要抽簽。何家杰手氣不佳，竟抽到一百零八簽，要等幾十天才輪到他比武，只好回家作準備。

何家杰苦熬苦等時，突聞朝廷下了一道嚴旨，說薛元帥貪污軍餉、圖謀不軌，元帥、夫人、小姐全家充軍西域，仆役、丫環(huán)們由官府拍賣。

何家杰正在家練武歇氣喝水，陡然聽說這事，一口水嗆了肺吐血昏倒。何千總尋醫(yī)百藥無效，夫人求人算命，說兒子紅鸞星動要娶親沖喜。千總、夫人就忙著給兒子說媳婦，遇劉守備來訪。劉守備刑滿出獄官復原職，還找回了女兒，特來找親家商談婚嫁事。千總夫妻就替兒子，把劉家女兒小玉娶進門來沖喜。何家杰被扶到洞房拜堂，連蓋頭都沒揭，就支持不住昏昏欲倒，母親忙送他回去休息。

其實，這幾天何家杰暗用內功療傷，偏遇娘老子給他娶媳婦沖喜。自從見到薛小姐圖像后，他就視天下姑娘如草芥。洞房夜裝病瞞過父母，偷偷離家去追趕薛小姐家人。何家杰抄近途趕到西域，到配軍大營打聽，管事人說朝廷有詔押薛元帥進京，他們一家半路轉往北去了。

2

何家杰急往北追，不日來到河北滄州，見前面有三個彪形大漢。傍晚投店，又見三個大漢在店中大吃大喝。何家杰記起他們是薛元帥的部下“雷家三虎”，想“三虎”在這兒，估計薛元帥在前面不遠。當時押犯人的囚車用牛拉，牛行走很緩慢，何家杰騎的是快馬，所以很快就追上了。他想上前跟“三虎”打個招呼，卻見他們已吃完了飯，喊小二帶上樓休息去了。

夜里，何家杰住到“三虎”隔壁房間，出來想進“三虎”屋里拜訪，正要敲門聽里面有人粗罵：“該死的薛某人——”

何家杰急忙附耳細聽。原來薛元帥跟當權太監(jiān)王振不和，王振在朝大攬私權培植黨羽。這薛元帥守邊關幾十年，立下赫赫戰(zhàn)功，深得皇上敬重。王振想收他為門下擴充自己的勢力，先施許多恩惠拉攏，薛元帥偏不理睬他。王振心懷嗔恨，打探薛元帥愛將“雷家三虎”，原是番邦降將，跟薛元帥屢建大功，但這三人貪財好色、強搶婦女，觸犯軍紀，薛元帥不護短嚴加懲處。怎奈他們野性難泯，表面服從卻心生怨恨。王振就送黃金、美女收買“三虎”，讓他們搜集薛元帥“不法”行為，伺機彈劾。

“三虎”捕風捉影捏造罪狀，王振添油加醋弄了一本奏章，趁皇帝與嬪妃作樂時進宮秉報。皇帝玩得正快活，一看到奏折就不耐煩，讓王振代為處理。王振代帝擬旨先奪薛元帥兵權，再撒官職交給爪牙嚴審。堂堂邊庭統(tǒng)帥，一夜間成為階下囚，被“莫須有”罪狀發(fā)配西域充軍。王振又派殺手埋伏西域途中，暗中殺害薛元帥。

誰知天不佑奸，一日皇上想起薛元帥來就問王振。王振掩遮不了只好如實秉報，說奴才謹遵圣旨依法處置，將這人一家發(fā)配西域！

皇帝知西域萬里迢迢黃沙漫漫，沿途盡是險山惡水，薛元帥年邁蒼蒼恐怕是九死一生。皇上念元帥鎮(zhèn)守邊關數(shù)十年，身經百戰(zhàn)屢建奇功，就發(fā)旨將薛元帥一家押解回京，準許他上殿面君辨罪。薛元帥中途又被押回京城。

王振驚慌失措，所謂薛元帥罪行，都是他一手捏造。若薛元帥上殿當皇上面辯解，自己豈不原形畢露？因此決不能讓薛元帥進京！可府中殺手全派往西域途中空等，手下暫時無人可用，王振急忙飛鴿傳書，令“雷家三虎”趕到半路，結果薛元帥一家……

聽到這些，何家杰暗罵王振禍國殃民，“雷家三虎”賣主求榮。他打算干掉“雷家三虎”，為薛元帥除掉大患，就半夜起來用黑布蒙面，撬開“三虎”門閂進房行刺。

“三虎”一路小心并沒入睡，門外何家杰一舉一動，他們聽得清清楚楚，作好了準備。何家杰一進房，就見三條黑影飛起，三把白刃向他刺來。何家杰吃了一驚，急忙揮劍大戰(zhàn)“三虎”。他初出茅廬缺少經驗，只知拼斗沒提防暗器。雷家三虎中飛天虎雷秋善放火龍鏢，火龍鏢里滲了劇毒迷魂散。

雷秋讓兩個哥哥纏住蒙面人，自己跳出來放火龍鏢。一道火花飛來，何家杰急急避開。但這火龍鏢無須直接射中，只要爆炸釋放迷魂散，讓對手聞香中毒昏倒。“雷家三虎”事先吞了解藥，就不妨事。

聞到香味，何家杰筋酥骨軟知道中毒，急跳出店門朝林中狂奔。“雷家三虎”因有大事要辦，就沒有去追趕，回店收拾行李追薛元帥去了。

何家杰跌跌撞撞呼吸困難，頭腦暈暈眼看堅持不住，見前面有座破廟，他急忙爬了進去，廟里有尊“太上老君”塑像。何家杰倒在塑像前起不了身，他吹了個唿哨，天上飛來一只鷹。這就是師父送的神鷹，常在何家杰頭頂盤旋，今天聽到唿哨飛進廟來。何家杰咬破手指，寫下求救血書綁在鷹腳上，讓它飛回明月庵……

了塵真人接到徒弟求救信，急帶著丹藥運輕功趕到破廟，拿丹藥讓何家杰服下，暫時制住迷毒。何家杰這才告訴師父，自己見薛小姐圖像，戀她美貌想要娶她，誰知薛家遭禍充軍。他驚聞兇訊水嗆胸肺病倒在床，父母為他娶妻沖喜，他連新娘蓋頭都沒揭，就裝病躲回書房，后離家追趕薛家人去西域。卻聽說皇上開恩，詔薛元帥回京辨罪，他轉身追趕到這兒，路遇“雷家三虎”追殺薛元帥。他黌夜行刺“三虎”，卻聞香中毒。如今薛元帥大難臨頭，求師父速去解救……

了塵真人本不想管紅塵事，但想起王振害己之仇，又不忍見忠臣遭難，更不想讓徒兒失去心上人，就叫家杰留在廟中，自己救人去了。

“雷家三虎”客店遇刺，怕走漏了消息，立即快馬加鞭，在黑松林追上囚車。“三虎”黑布蒙面抽刀就砍，殺死押送的官兵，揮刀來殺薛元帥。薛元帥掙開枷鎖迎戰(zhàn)老大雷春，薛夫人、薛小姐卻命喪雷夏、雷秋二人刀鋒。薛元帥雖武功不弱，可在問案時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身上拷打得傷痕累累，又一路顛簸，倉促迎戰(zhàn)已落下風。“雷家三虎”有備而來，此刻一齊圍上來全力猛攻，眼看就要得手。

千鈞一發(fā)之際，了塵真人飛趕而來，舞動青虹寶劍，一陣“叮當”響，“三虎”兵器斷落在地，真人一記隔空點穴結束戰(zhàn)斗，將僵硬的“三虎”交給薛元帥。薛元帥扯開三人蒙面布，見是部下愛將大吃一驚，就地審問才知天降橫禍，是身邊內奸和朝中閹賊勾結所為。又見妻、女渾身是血、面目全非頓時怒火沖天，當場宰殺了“雷家三虎”。薛元帥將妻、女埋在荒山，劈木為碑，告別真人上京城告王振去了。

了塵真人回廟，何家杰急問情況，真人說師父去遲了，只救下薛元帥一個人，夫人、小姐已命喪賊手！何家杰聞噩耗哭天搶地，恨自己無能！真人勸說人死不能復生，要他節(jié)哀順變。何家杰泣說徒兒生不能見薛小姐的面，死也要見她的尸身。真人說薛家母女被砍得慘怖無比，薛元帥已把她們埋在荒山，你隨為師去祭奠一下！

何家杰隨真人找到薛小姐的墳塋。對著新墳何家杰心如刀剜，痛哭訴說今生不能娶到小姐，但心已歸屬小姐，不再要別的女人了！悲泣半天，才讓師父把他帶回老君廟。師父幫他逼出體內之毒，問他有什么打算？

何家杰萬念俱灰，就要隨師出家修行！

了塵真人說你上有父母、下有新婚媳婦，要出家還得經過他們同意。何家杰心意已決，就跪地撮土為香，向“太上老君”發(fā)愿決意出家——

師父知他心意已決，就叫他回去跟父母、新媳婦道別，約定八月中秋去明月庵，舉行出家儀式——

3

何家杰回家，爹媽大擺宴席慶賀，他想說說出家之事，暫時不好開口。新媳婦小玉過來向丈夫道萬福，何家杰望她一眼，頓時愣住，說：“你、你是人還是鬼？”就撲上去抓住她的手，訴說思念之苦。

大家以為何家杰神經錯亂，聽他嘮叨半天，才知他把小玉當薛小姐了。大家怎知這劉小玉，就是美人圖上的佳人——

當年劉守備入獄小玉被賣，讓薛夫人買去給女兒做了丫環(huán)。女大十八變，這小玉越長越好看，薛小姐卻越長越丑，薛家夫婦怕找不到如意女婿，想了個比武招親的主意。他們找畫師描下小玉容顏，冒充薛小姐掛上擂臺，好吸引少年英雄來比武招親。哪知突然禍從天降，薛元帥被革職抓進大牢受審，家奴、仆人被官府標價出賣。有個衙役是劉守備老鄉(xiāng)認得小玉，他知道劉守備如今官復原職，就捎信守備來贖回女兒……

何家杰沒想到看到一幅美女圖，讓他萬里追尋薛小姐，薛小姐卻命喪荒山，還不是圖上之人！而讓何家杰丟魂落魄的美人，竟然早嫁到他家了。何家杰跟美人拜了花堂，卻“無緣對面不相逢”。自己萬里追蹤，受盡千難萬險落魄回家，竟又見到朝思暮想的美人兒！

何家杰欣喜若狂，跟小玉郎才女貌、恩愛無比。爹媽為他倆中秋補辦婚禮，八月十五何家喜樂陣陣，賓客臨門，熱鬧非常。何家杰與嬌妻重拜花堂共進洞房，突然一聲“無量天尊”，頓使何家的喜慶氣氛減了幾分。

4

了塵真人回到明月庵，八月十五等徒兒不見，就下山打聽。見徒兒擁著美人拜堂成親，就黑著臉問他為何出爾反而，不去出家？何家杰找到美人，怎舍得出家？哀求師父開恩。千總、夫人、小玉，都跪下求真人發(fā)慈悲。

了塵真人此時卻面若寒霜，說徒兒呀，你跟師父說的話，可以不作數(shù)！你在薛小姐墳前發(fā)的愿，也可以不算數(shù)！但你在太上老君像前發(fā)的誓必須兌現(xiàn)！道家弟子欺騙老君，就是欺師滅祖、罪孽滔天！生時不得善終，死后還要墮入地獄！

何家杰聽罷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暗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老天爺真愛跟人開玩笑啊！他正不知所措，家人秉報岳父來了。劉守備聽說了塵真人逼女婿出家，也趕過來哀求。他一見了塵真人大吃一驚，高喊：“大人，原來是您呀！沒想到您還在人世？”

了塵真人見劉守備急問：“柳武，我苦命的孩兒呢？”

劉守備指著小玉說：“大人，她就是令千金！我苦熬苦撐，總算拉扯成人，如今嫁了個好人家，終于可以向大人交差了！”

原來劉守備就是柳武，上司被害后他收養(yǎng)了上司的女兒，為躲災避禍而改名換姓。沒想到劉小玉，竟是真人的女兒。現(xiàn)在，輪到了塵真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知該怎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