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書識人：弘一法師書法藝術欣賞

⊙木恬恬 ［溫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 浙江 溫州 325000］

弘一法師一生非常熱愛書法，書法造詣深厚，是近現代國內書壇大家。早在出家之前，其書法作品便已經享有盛名，自出家之后更是精研書法，常用來書寫經文、經揭，弘揚佛法。中國書法藝術歷史悠久，至20世紀更加光華璀璨，從晚清之后便涌現出很多對后世書法藝術擁有巨大影響力的書法家。弘一法師是書法界公認的奇才，在書法藝術方面擁有很高成就，流傳后世的書法作品充滿藝術氣息，深受后世學者的廣泛喜愛。

一、弘一法師書法藝術影響分析

弘一法師在音樂、書畫與詩歌等方面天賦很高，在新文化運動過程中將西方藝術文化引入國內，對國內文化藝術發展具有重大貢獻。出家之后，弘一法師便不再接觸世俗文化，開始鉆研佛學經典，因弘揚佛法而書寫佛語，前來求取法師墨寶者不絕，因而廣結善緣。弘一法師出家之后書法逐漸藏鋒，力達工整嚴謹，將佛法融入書法作品中，達到書佛境界。法師常用書法創作靜心養性，待心神安靜之后開始書寫，人們可以從作品中品味到寧靜祥和之感。趙樸初居士、魯迅先生等都對弘一法師的書法作品表達出喜愛之情，可見法師作品對國內書法藝術影響之大。

二、弘一法師書法中的章法布白之美

弘一法師常將書法比作圖畫，認為書法需要講究章法布白之美。葉圣陶先生對弘一法師所寫的字非常喜愛，認為法師字中蘊有親和之感，可從書法作品中品味出謙恭溫良之君子，既有從容論道，又有和顏悅色，韻味十足。弘一法師在布白中所寫的單個字比較瘦長，可見疏朗分離特征，字體筆畫之間留有大量空白，猶如一股清泉自在流動，觀其字可感受到清涼自在。弘一法師的單個字類似于歐體，字體外形開闊，似放還收，書法藝術境界很高。弘一法師的書法具有章法稀疏的特點，整篇作品勻稱、清淡，疏密有別。從法師弟子劉志平回憶的內容可知，法師在字幅書寫過程中都會謀篇布局，字幅行數、字數早已編排好，且留有很多空白。由此可見，弘一法師在書法作品創作方面非常重視布局，章法上都會提前安排好，行數、字體結構等非常工整、規矩，如行軍布陣一般。從弘一法師書法作品藝術鑒賞中可以看出一個出家人的虔誠之心，正所謂字如其人，法師在書法作品創作過程中已經融入色空意境，并能夠在書法作品中融入自己的佛法修為、藝術修養和人生經歷等，身心與書法藝術已經達到高度統一。

清代書法理論家曾在《書概》中提出字如其人，通過觀字可以看出書法家的志趣、學識與才華等。無論是單純、細膩、穩重等氣質，書法家都可以將個性融入書法作品中，通過書風展現出自己的個性特點。弘一法師出家前后變化很大，出家前個性孤僻，生活感情豐富，非常關愛學生、孝順母親，出家后心境超然，忘記名利、得失，所書作品自然體現出離俗與空靈之感。大師出家后便脫離塵俗，心境上清靜無為，這些都可以從章法布白中體現出來。弘一法師出家之后的心境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長期佛法浸潤之下形成的。從法師剛出家時的書法作品來看，多使用行書與隸書抄寫經文，后在印光法師指點之下改用精楷，以示自己對佛法的虔誠之心。弘一法師抄寫佛經之時都會事先凝神，待心神凝聚之后開始書寫，若有外界聲音干擾，則會凝神靜坐，待心靜之后繼續抄經。因此，他所寫經書常有凝神靜氣之效，長期品讀可溫養恭謙，因此被奉之為神品。

三、弘一法師書法中的美學思想

書法藝術結合了書畫家的修養與技巧，因此比較抽象。書風形成與書畫家的人生觀、價值觀與審美觀念存在密切聯系。弘一法師出家前的書法作品雄強剛健，體現出法師奮發、進取的人生觀念。法師青年時期接觸過美學思想，早期書法作品縱橫捭闔、氣勢雄健，給人一種奮發向上的積極精神。晚年時期的弘一法師已經經過佛法熏陶，年輕時期的銳意進取之心被消磨干凈，心境上更加平和、安靜，書法體現出平淡、圓潤、工整、嚴謹。從弘一法師出家前后書風變化過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書風和審美觀念有著密切關聯。弘一法師精修佛法，在佛家境界上追求寂靜，這也是法師在書法藝術上想要追求的境界。法師晚年的書法作品是一種佛教心理創作過程，在書法作品中融合了抽象美與佛教精神，作品中的佛學美學思想非常濃厚。晚年的時期的弘一法師在佛教境界上越走越遠，其晚年書法能夠給人空靈與寧靜的美感，好比一位已經悟透的佛陀，心神安定而無所求。法師晚年在書法作品創作過程中書寫均勻、緩慢，停筆之處幾乎沒有著力點，似乎脫離了人間煙火，可從書法中感受到極靜之美。弘一法師是出家人，在書法藝術作品創作中追求佛教涅槃心境，因此書風自然體現出寂靜境界。佛教將寂靜境界奉為至善至美，弘一法師書法作品中的美學思想已經被佛教境界所感染，涅槃便是法師書學境界的追求。晚年時期弘一法師追求淡泊，這種人生境界追求自然會影響到書法作品的創作，因此晚年作品中常會帶有淡泊之意。

弘一法師晚年書法已經自成一家，在書法美學思想方面追求尚意之風，摒棄傳承之風，字體結構、筆法與筆力等已進入自然心境。弘一法師在書法藝術方面的美學追求與佛教思想密切相關，宋代以來禪宗思想以心為主，這種宗教思想能夠促進書法家追求內在美，有利于提高藝術創作水平。以心為宗思想具有唯我獨尊之氣勢，能夠幫助弘一法師突破傳統的觀念思想，在書法藝術方面做出創新，創造符合自我美學追求的藝術作品。弘一法師晚年書法作品中的“我”代表的是佛陀境界，這種境界超脫塵俗，給人一種脫離苦海、涅槃寂靜的思想。佛教境界在于精神超脫，出家人已經脫離世俗，唯有青燈古佛相伴，內心寂寞、悲涼之意橫生，因此其書法作品常會給人一種悲涼、清寒之感。法師長期參禪悟佛，很少與外界人士接觸，在長期佛經抄寫過程中自然而然融入背景孤寂之境，佛學美學思想油然而生。

四、弘一法師書法中的生命體現

生命源于陰陽之氣，生命本質在于運動，弘一法師書法藝術中無不體現出生命律動之美，通過書法作品闡述生命的意義。縱觀弘一法師一生的書法作品，生命韻律緩緩流動，從充滿蓬勃朝氣到恬靜淡然，是法師對生命追求的一種動態變化過程。弘一法師出家前書法作品常用行書、草書，章法結構安排緊密，字體變化明顯，節奏輕快，個性張揚，充滿著藝術家的奔放與豪情。比如在給友人書信之時弘一法師書寫節奏非常明顯，筆畫書寫過程中常會故意拖長。這一時期法師書法作品生命韻律和書法氣運非常相通，看上去更加情真意切。在出家不久之后，弘一法師因為受教于印光法師而改變書法風格，子集工整、嚴謹，猶如一位進士寫策，心里對佛教、佛經開始存有敬畏。出家后的弘一法師書寫緩慢，已經脫離凡塵俗念，章法日漸疏朗，生命運動由快到慢，與早年時期的書寫節奏有著鮮明對比。

佛教曰定能生慧，定即慢，弘一法師后期接觸佛法日久，書寫速度自然越來越慢。根據劉志平回憶可知，弘一法師在書寫《佛說阿彌陀經》時落筆很慢，落筆之時看似沒有著力點卻內藏韌勁，韻味深遠，是法師書法藝術巔峰代表之作。《悲欣交集》是弘一法師遺墨，書寫速度相對較慢，然而整體節奏變化非常明顯。法師在遺墨作品書寫過程中由慢到快，又從快到慢，尤其是在心字底提頓之時非常緩慢，整部作品到此得到喘息。其中“欣”字書寫速度明顯超過“悲”字，但卻以欠部和長豎連接處速度最慢，然后從慢過渡到快。弘一法師在“交”字書寫過程中以長撇最慢，手筆之處很快，書寫“集”字時從單人旁收筆之時開始加快，到一豎之時開始減慢，到下部木字書寫過程中開始加快，緩慢變化的節奏非常明顯。弘一法師書法節奏中擁有一股綿連不絕之氣，雖然已經斷筆但卻仍然連接意境，整體字幅距離渾如一體，因為書法作品中包含著生命律動而帶有音樂節奏感，是法師生命的延續。

五、結語

弘一法師既是一位佛教徒，也是一位杰出的書法家，在書法藝術創作中已經融入佛教思想，使佛法和書法合二為一，在書法藝術境界上獲得很高成就。以書識人，從弘一法師書法藝術作品欣賞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在追求佛陀境界。弘一法師書法作品中處處能體現出生命的韻律，法師雖已圓寂，但其意境卻能從書法上得到延續，供后人觀賞。弘一法師余生都獻給了佛教，以書法作品弘揚佛教思想，其作品中蘊含的豐富韻味值得大家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