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艷娥 [昆明理工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昆明 650500]
The Kite Runner
)一經出版就引起轟動,雄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榜 101 周,僅在美國就售出了 700 萬冊。2007 年的《燦爛千陽》(A Thousand Splendid Suns
)蟬聯《時代雜志》暢銷書榜 103 周,并領跑榜單達 15 周之久。2013 年的《群山回唱》(And The Mountains Echoed
)也登上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榜,而且五個月之內銷售就突破300萬冊。三部小說的接連成功證明胡賽尼并非一鳴驚人之后的曇花一現,也為其在美國文壇贏得一席之地。卡勒德·胡賽尼1965年出生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他的父親是一位外交官,母親是一位中學老師。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十四歲的胡賽尼隨父母逃亡國外,1980年作為政治難民移民美國,住在加利福尼亞州。1996年,胡賽尼進入加州大學圣地亞哥醫學院學習,畢業后成了一名內科醫生。胡賽尼熱衷于文學創作,在第一部小說《追風箏的人》問世之前,就已經創作并發表數部短篇小說。
卡勒德·胡賽尼的作品不能簡單地歸入暢銷書行列。作為一名阿富汗裔美國作家,胡賽尼的作品是美國族裔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除此之外,胡塞尼的作品也可歸入移民文學。有學者指出卡勒德·胡賽尼的作品具有鮮明濃厚的移民文學特征。另有學者指出應當重視胡賽尼作品在后“9·11”背景下跨民族、跨地域、跨語言的移民文學屬性,及其發揮的獨特的文化橋梁功能與影響力。
本文將卡勒德·胡賽尼視為一位移民作家,將其三部小說視為移民文學作品,在回顧卡勒德·胡賽尼作品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從人類學角度入手對胡賽尼作品中的文化書寫進行研究。
移民文學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移民文學泛指一切反映移民生活的文學作品。在這個意義上,移民文學的創作者既可以是移民,也可以不是移民。在表達的媒介方面,移民文學既可以是使用母國語言創作,也可以是使用移居國語言創作。狹義的移民文學特指由移民所創作的文學作品。“移民文學,作為一種特定的文學現象,應是指由一國遷移到另一國、并取得該國公民資格的作家(即其社會身份是移民)所創作的作品(及相關現象)。”除此之外,移民作家使用何種語言進行寫作也被視為移民文學的重要標志,有學者指出美國的移民文學指的是外裔移民用英文寫作發表的作品。根據以上移民文學的狹義定義,卡勒德·胡賽尼出生在阿富汗,少年時期移民美國,并能流利地使用英文創作;其小說除《燦爛千陽》之外,另外兩部的主人公均是移民身份,移民經歷以及文化身份問題是作品的重要主題。卡勒德·胡賽尼毋庸置疑屬于移民作家,其作品可以歸入移民文學的行列。
與非移民文學相比,移民文學自有其特點,既不同于移民作家母國的文學,也不同于移居國的文學,即是“一種具有兩種(或兩種以上)文化背景、跨越兩個(或兩個以上)國度的文學書寫”。“離散”(或 “流散”)因此成為移民文學的特質。卡勒德·胡賽尼作品具有明顯的流散特質。《追風箏的人》以主角阿米爾的流散經歷為主線,展現了其在流散狀態下對自我身份的追尋以及建構過程。《群山回唱》塑造了在國破家亡之際被迫流散的阿富汗移民形象,并聚焦這些移民在異國他鄉漂泊的人生經歷以及對文化認同的追尋。2003年,胡賽尼重返阿富汗。在時代雜志的一篇專訪中,表達了返回故國時自己所面對的“回家”(coming home)和“局外人”(outsider)的雙重感受。同時,表示自己與阿富汗之間的聯系永遠無法隔斷。
移民作者的移民身份和流散經歷必然體現在其對故國故事及故國經驗的書寫之中。“移民作家創造性的視野可以顛覆官方的歷史敘事,可以使‘不在’成為真實的存在,使民族和歷史的創傷更加真實地在場。在這種敘事當中,過去并沒有被淹沒,而是被重新展現。”因此,移民作家對于母國的歷史記憶和文化書寫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自2006年以來,國內的胡賽尼作品研究呈逐年上升的趨勢,現已成為國內美國文學的研究熱點之一。三部小說中,《追風箏的人》(或譯《追風箏的孩子》)相關研究最多。除去部分介紹性文章及同名電影評論文章,主要研究有四類:對小說成長、背叛、救贖、身份認同、文化認同、父子關系等主題的研究;對阿米爾、哈桑等人物形象或人物心理的解讀及分析;對風箏等意象的解讀;對小說敘事技巧、敘事策略、敘事結構象征、重復等寫作手法的分析。代表性的研究包括,張國龍、陳暉從小說故事情節入手,關注小說中的成長主題,把《追風箏的人》作為典型的成長小說,風箏意味著成長的受挫與新生;王建榮對小說中風箏意象的多重解讀;李爭、張秀麗對小說主人公阿米爾的身份認同焦慮及找尋過程進行分析,并揭示小說的現實意義;張俊萍、李夢麗《追風箏的人》中“影身人物”的設置,通過對小說中影身人物與主人公關系的分析,闡明了小說獨特的敘事結構;李穎、李璐從《追風箏的人》中的文化背景和宗教特點入手,分析胡賽尼的寫作特點和情感表達。
《燦爛千陽》的相關研究可歸納為四類:對小說主題的女性主義、后現代女性主義、生態女性主義解讀;對瑪利亞姆、萊拉等小說人物形象及人物性格的分析;對小說成長、創傷等主題的解讀對作者敘事藝術、敘事策略的分析。代表性的研究包括,尚必武從系統功能語言學的角度入手,應用評價理論中的態度系統對《燦爛千陽》中與兩位主要女性人物相關的評價性詞匯進行分析,揭示了阿富汗女性的多舛命運。李青霜通過文本細讀,對小說主題進行了深入且獨到的解讀。劉喜波,葛健運用拉康的主體理論對小說中兩位女主人公的主體建構過程進行解讀。
關于《群山回唱》的研究,除了小說主題、人物形象的研究之外,大部分研究聚焦小說的家庭倫理、創傷書寫以及身份書寫。代表性研究包括,劉靖宇從家庭倫理的視角對小說進行解讀;曲濤運用文學倫理學批評理論對小說中的三個阿富汗男性人物所面臨的倫理困境進行分析;陳倩通過對小說的細讀,細致考察了胡塞尼的家國觀。
對于三部作品的整體性研究不多,以劉靖宇和曲琳琳兩位學者為代表。劉靖宇從家庭倫理學的視域入手,對三部小說中的創傷敘事進行研究;曲琳琳對《燦爛千陽》和《群山回唱》中的女性人物進行分析,揭示阿富汗婦女的悲劇命運及努力抗爭;高晶、于芳通過生態女性主義的視角對《追風箏的人》和《燦爛強陽》進行解讀。
綜上所述,國內卡勒德·胡賽尼作品研究大多集中在對小說人物形象塑造、故事情節的展開以及相關文化身份、女性主義、道德倫理等主題的分析。作為移民文學,卡勒德·胡賽尼的作品具有文化書寫的價值和功能。然而,現有研究對其作品中文化書寫的研究明顯不足,未能充分發掘其文化書寫的價值所在。
作為移民文學作品,卡勒德·胡賽尼的小說中有大量關于阿富汗歷史文化背景的描寫。除了小說的情節、人物、象征和主題等,對于阿富汗歷史和文化的呈現也是其小說成功的關鍵所在。雖然,胡賽尼本人更希望讀者被自己的故事打動,但是他也并不否認自己的作品是“了解阿富汗的一扇窗”。
《追風箏的人》中提及的阿富汗歷史事件,對于普什圖人和哈扎拉人關系的描述,《可蘭經》、馕餅、清真寺等文化符號的反復出現,關于阿米爾父親的房子、喀布爾城市格局的細致描述,阿米爾和哈桑看的電影,阿里哼唱的歌曲,以及阿富汗冬天風箏大賽的展現……以上文化書寫除了服務于小說的人物創造、情節塑造以及主題之外,還是對阿富汗社會、文化現象的描述與記錄。在這個意義上,移民文學作品具有民族志的含義。
文學作品在本質上是一種文化的表征方式,因此也是認識他者文化的一種有效途徑。民族志是人類學研究和表述的經典范式,是對他者社會和文化現象的記敘。文學作品和民族志的相似性對移民文學研究的啟發在于,可以嘗試從人類學對于文化的書寫入手,對移民文學作品中的文化書寫進行梳理,從整體上把握移民作家對于母國社會文化的塑造和想象,揭示作者的文化書寫策略以及作者對于母國文化和移居國文化的態度,最終回歸移民文學關于離散經歷、文化身份等重大主題的討論。
在具體分析和操作層面上,人類學家格爾茨所強調的深描(thick description)可以作為移民文學作品文化書寫分析的突破口。有學者指出,民族志文本和文學文本的相似之處在于二者對深描(詳盡細致的描寫)的注重。“人類學家在進行詳盡細致的描寫時可能并沒有感覺到自己其實更像是在寫小說,同樣,寫小說的文學家可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會成為其他人類學家眼中稱職的學者。”
“9·11”事件讓阿富汗成為美國乃至世界輿論的焦點,人們對阿富汗充滿了好奇。隨后的恐怖襲擊和全球反恐又讓西方與東方之間的沖突日益加劇。在這樣的背景下,西方出現了很多對于阿富汗文化的誤讀,甚至是歪曲和丑化,這又進一步加深了人們的恐懼。在此背景下,具有阿富汗文化背景的少數族裔/移民作家的作品在文學文本之外又兼具塑造阿富汗文化形象及開展文化交流與對話的功能。因此,對阿富汗裔作家作品中的文化書寫進行研究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在人類學“深描”這一文化書寫及闡釋方式的啟發下,把阿富汗裔美國作家卡勒德·胡賽尼視為移民作家,將其三部作品視為移民文學作品,全面梳理胡賽尼筆下的阿富汗文化形象,分析其文化書寫的方式和策略,在此基礎上,嘗試對美國少數族裔文學或移民文學進行文化書寫研究。
[1][10] 潘蘇悅:《從卡勒德·胡賽尼作品看“移民文學”的發展趨向》,《文藝爭鳴》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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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鄧利:《移民文學:一個亟待規范和重視的研究話題》,《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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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董鼎山:《淺談美國移民文學》,《華文文學》2006年第1期。
[7]王慧敏、荊蓁:《身份流散下的精神守望與追尋——論〈追風箏的人〉的流散主題與身份構建》,《外語與外語教學》2016年第2期;李爭、張秀麗:《身份認同的焦慮與找尋——讀〈追風箏的人〉》,《學術界》2013年第2期。
[8]Steinmetz,Katy.Moving the Mountain
.Time,vol.181,no.20,May 2013:58.[9]孫冬:《論移民作家的閾限空間——評哈金的〈移民作家〉》,《江蘇社會科學》2016年第6期。
[11]李菲:《民族文學與民族志——文學人類學批評視域下的少數民族文學》,《民族文學研究》2009年第3期。
[12]劉珩:《部分的真理——文學文本與人類學民族志的“書寫”》,《民族文學研究》200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