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　面對困境不氣餒

李雪源

蘇芮以硬朗的風格，寬廣的音域，濃厚的韌勁與強烈的滄桑感，形成了別具特色的蘇式藍調搖滾風格。她的父親曾是臺灣地區知名的紡織商，后因投資失敗而破產，但他積極面對生活的轉變，蘇芮在父親的影響下，終于靠自己的打拼成為華語樂壇里程碑式的人物。

1983年，我的個人首張國語專輯《搭錯車電影原聲大碟》成為大陸第一張臺灣地區專輯，很多人聽了我唱的《酒干倘賣無》，就會想象我是那個悲慘的小孩，這其實是個誤會。不過我唱這首歌的時候確實非常動情，確實是心里想著我的父親唱的。所以，我是把《酒干倘賣無》唱給父親的。

給父親的歌：《酒干倘賣無》

我很小的時候，家境非常富裕，我就是“天之驕女”。我父親經營著臺灣最大的紡織工廠，工廠里有籃球場、釣魚池，還有司機。父親非常愛唱歌，我們常在家里一起唱兒歌。但是在一次工業轉型中，他的工廠倒閉，家里的資產被查封。那時候，我家有一臺很大的收音機，我開始學唱歌都是靠它。警察來的時候我就哭，求他們別把收音機帶走，可是沒辦法，收音機保不住。房子也賣了，我們家九口人只能租房住。家里的生活可以說從天上到了地下。父親沒有氣餒，他馬上想各種辦法。讓我敬佩的是，父親用兩個星期把煙徹底戒掉。后來，他把酒也戒了。最重要的是，我們七個孩子都長大了，有能力了，可是到今天為止，父母從來沒有開口向我們要過一毛錢。

父親以前做紡織業，跟化工行業有一點關系。所以，后來他就租了一個化工實驗室做研發。有一次，父親在做試驗的時候不小心被硫酸傷到了整條腿，但是他沒有放棄，繼續搞他的發明。父親發明了很多東西，在臺灣地區申請了很多項專利。他的第一個發明是一種家用的刷子，名叫“小紅毛”。父親剛出生時毛發不太黑，一哭眉毛就變紅了，所以爺爺奶奶叫他“小紅毛”，他就把這個名字給了他發明的刷子。我和哥哥姐姐都去幫忙擺地攤，賣“小紅毛”。現在女孩子化妝用的眼線液，我父親是第一個發明者。他申請了專利，可是沒有錢繼續開發。于是，他大方地把這項發明專利送給別人了。父親在我心中是非常偉大的發明家。

父親還是一位非常好學的人，幾乎每天早上都閱讀。他從小失去父母，一個人用扁擔挑著豆腐叫賣。所以在小時候沒有書可以讀，等有能力了他就非常愛看書，家里的書柜擺滿了父親看的書，包括四書五經。他很仔細地讀每一本書，慢慢領會書中的智慧。

“酒干倘賣無”的意思是“收空酒瓶”，指非常窮困的生活，人在那種環境下無可奈何。我進錄音室唱《酒干惝賣無》的時候，并沒有看過《搭錯車》，但是我想到了我們九口人擠在小小的房間里，就能感受每一句歌詞想表達的東西。那時的錄音設備不像現在這么先進，唱的時候沒有辦法剪接。我幾乎是從頭唱到尾，沒有修過半個旋律或半句詞，一氣呵成。我心中涌動著澎湃的情懷。“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句句打動我的心。

父親過世之前看過我的一場演唱會。我辦過這么多的演唱會，那一場最激動，因為父親在臺下。我唱《酒干倘賣無》的時候，淚水一直不停地流，因為想到父親的一輩子。我最欣賞父親這樣的男人，他經歷過大風大浪，面對劇變，他有辦法爬起來。那時候父親已經七十幾歲了，看完那場演唱會后不久就過世了。

每次唱這首歌我都想到父親，它在我的歌唱生涯中永遠是第一位。

給自己和兒子的歌：《親愛的小孩》

我媽媽從來不唱歌，但是她在我心中是全世界最溫柔的女人，輕聲細語一輩子，即使在我們最困難的日子里也是如此。

我年輕的時候唱洋歌，媽媽聽不懂，讓我改唱一些她聽得懂的。后來我為母親學了幾首她會的歌，就是臺灣地區非常流行的歌仔戲，還要做動作。她聽我唱歌很開心。我是媽媽最偏心的孩子，以前她每天晚上會給我泡一杯牛奶，只給我一個人泡。我覺得自己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孩子。

后來我唱了《親愛的小孩》，我覺得這首歌不止是為小孩唱的，它其實沒有年齡限制，每個人都是“親愛的小孩”，包括我自己在內。每個人都擁有童真，也都會無助，會找不到方向。所以，這首歌是非常廣義的。我唱這首歌的時候感觸非常深。我會想到我自己，也會想到我的兒子，好像是為我自己唱，為我的兒子唱，為每一位朋友唱。“我親愛的小孩，為什么你不讓我看清楚？是否讓風吹熄了蠟燭，在黑暗中獨自漫步？親愛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淚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每次唱到這里，我都會感動。每個人都有迷失的時候，每個人的人生當中不盡然都那樣順利。《親愛的小孩》一直陪伴著我，包括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有些歌需要一些技巧，有些歌你賦予它太多技巧，反而畫蛇添足。唱《親愛的小孩》這樣的歌，真真實實地流露情感就足夠了。

我兒子說我不是他的偶像，這樣我反而很高興。我們做父母的要給孩子多一點等待，而不是期待。太期待，小孩會有太大的壓力。等待的話，我們靜靜地看著孩子，靜靜地等待小孩子成長。每個人都是個體，都有自己的思想、個性，每個家都有一個方式，不需要為別人改變太多，忠于自已就好了。

父親是我這輩子最敬愛的男人。他的話不多，但只要一說出來，就會對我們影響深遠，給我們很多思考。父親對我說“不要氣餒”，我真的很受用。我想對兒子說，我的父親一生對我的影響非常深遠。他曾經說，人一生下來就像一張白紙，會染上很多顏色，所以走之前要盡量還原白色。他總是念著曾經幫助過他的人，也說過要懂得尊重別人，要守本分，多為社會做出貢獻。